TrojanRW 作品

第二百九十章 一千個哈姆雷特

“那阿黛爾是怎麼遇到克里姆特的嘞?”

徐憶如仔細瀏覽著維基百科的頁面。

“wikipedia上面……好像沒有講過欸。”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約書亞。他跟我簡單地聊了一下他的觀點……不是史實哈,只是他的觀點而已。他從06年這幅畫到美國開始,就一直負責維護它。跟紐約新畫廊和momA的兩筆租約,也都是他負責協商簽訂的。”

“它被租到momA去過?”徐憶如有些吃驚。

“現在還在那裡。”

“那上次去我怎麼不記得看到過。”徐憶如捋著耳邊的髮絲,輕蹙眉頭,努力在腦海裡檢索著跟這幅畫有關的記憶。

“momA那麼多寶貝,注意力肯定全都放在梵高的《星空》或者莫奈的《睡蓮》上了,不記得也很正常。”韓易如是分析。

“也對。”小如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展顏一笑,“不過這個買家還蠻奇怪的,拍下來之後自己不收藏,掛在博物館裡給別人看。”

“其實很多買家都這麼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租給博物館,不僅能有穩定的收入,還有專業人士幫你做作品維護,成本也省了,心思也省了。”說到這裡,韓易略作停頓,才繼續開口說道,“不過應該不是為了省錢,畢竟她也算是美國白手起家的女性第一人了。”

“誰呀?”小如愈發好奇。

“奧普拉。”

“歐普拉?!”徐憶如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這幅畫……06年拍了多少錢?”

“8800萬美金。”

“很難把歐普拉跟……克里姆特聯繫起來啊。”小如輕聲感嘆,“不過仔細一想,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畢竟她是全世界最有錢的女明星嘛。”韓易聳聳肩,“邁克爾-喬丹全副身家加在一起12億美元,奧普拉28億。能排在她前面的,只有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和喬治-盧卡斯。據說她從去年開始就在出售自己的收藏了,只拿了一部分出來賣,你猜這一部分的總數量是多少?”

“多少?”

“五百件。每一件的對外售價,都比之前至少高一倍。其中三分之一由佳士得寄售,三分之一由蘇富比寄售,剩下三分之一由幾個私人交易商來分。”

“真會做生意。”小如瞭然地點點頭,“怪不得買下來之後就馬上租出去……對她來說,這不算是藝術收藏吧,就是投資而已。”

“也不……完全是投資吧。”韓易拖長聲調,回憶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但約書亞跟我說,當時奧普拉在06年11月佳士得紐約的拍賣會現場,其實根本沒有想過要買這幅畫。她也是在聽到約書亞講述的,阿黛爾跟古斯塔夫未經證實的愛情故事之後,覺得跟她自己和斯特德曼的愛情故事有點像,才決定參與競拍的。”

“‘也’?”小如敏銳地捕捉到了韓易話語裡的關鍵信息,“誰是‘也’?”

“在跟斯特德曼走到一起之前,奧普拉經常能在派對上看到他帶著同一個女朋友出雙入對,所以奧普拉當時沒有特別去注意他。不過,因為奧普拉跟斯特德曼有一個都挺親密的共同好友,所以他們還是避免不了跟對方打交道。”

“有一天,斯特德曼獨自拜訪了那個朋友家,奧普拉也是,兩人藉著酒勁攀談了起來。聊得很開心很投緣,但是奧普拉還是對斯特德曼很警惕。她認為這個6英尺6英寸高的男人太帥了,看起來像個在nBA打球的職業球員。她的製作團隊也對斯特德曼持懷疑態度,覺得長成這樣的男人,要麼就是個混蛋,要麼就是另有所圖。”

“阿黛爾第一次見到克里姆特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1898年,對於許多保守的皇室支持者來說,惡魔似乎正在維也納的上空翩翩起舞。

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的情婦,是首都最有名的女演員卡塔琳娜-施拉特。幾個月前,她威脅要永遠退出舞臺,除非帝國的城堡劇院商演一部由醜聞纏身的阿圖爾-施尼茨勒編寫的,讚美自由戀愛的戲劇。意欲何為,眾人皆知。

但這位維也納最受讚譽的女明星,絕不可能在奧匈帝國的君主統治五十週年的慶典之際退休。因此,當施尼茨勒的《比阿特麗斯的面紗》拉開帷幕時,皇帝親自安排他的情婦戴著黑色面紗登上舞臺,扮演被誘惑的女人的角色。

首演現場,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和阿黛爾-鮑爾,坐在同一個包廂裡。

克里姆特不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他是現代人口中真正意義上的宅男。跟那些每天都在咖啡館和酒吧裡狂歡的,同時代的藝術家不同,克里姆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穿著長袍和涼鞋,內裡一絲不掛,在家中潛心研究他的藝術。

但今天不是一個可以用生病或者別的藉口逃過的場合,城堡劇院裡貼著他的壁畫,舞臺上的女主角更是能幫他拿到更多皇家委託的重要人物,他必須捧場。

阿黛爾-鮑爾沒有那麼多工作上的事情要操心,但她出席的理由跟克里姆特相差無幾——她的父親,作為東方鐵路的總經理,需要在這種名流齊聚一堂的社交場合攜妻女露面。

不喜歡出風頭的阿黛爾-鮑爾別無他法,只能請求父親將她安排到二樓的露臺包廂就座,與能夠讓她安心的好朋友阿爾瑪-辛德勒呆在一塊兒。

兩人的第一次會面,就在那裡。

沒有一觸即發的情慾火花,阿黛爾只是快速瞟了一眼身邊這個聲名鵲起的著名藝術家,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舞臺上。因為,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身邊有個女伴,埃米莉-弗洛格。埃米莉是古斯塔夫的弟媳,海倫-弗洛格最小的妹妹。古斯塔夫的弟弟恩斯特於1892年12月因為心包炎猝然長逝,依照當時的法律,古斯塔夫成為了海倫和她女兒的監護人,由此也跟弗洛格家的互動變得頻繁了起來。

天生情聖的古斯塔夫-克里姆特,與弗洛格家在阿特湖度過了幾個難忘的夏天。在幾年的夏日時光中,他逐漸贏得了埃米莉-弗洛格的芳心。

所以,阿黛爾-鮑爾根本沒有想過她會跟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發生些什麼,但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目光,卻一直在她身上流連。欣賞著這個穿著乳白色希臘式長袍,身形如花瓶一般精緻而修長的女孩。

“你呢?”

聽到這裡,徐憶如輕聲打斷了韓易。

“什麼我呢?我怎麼啦?”韓易有些疑惑。

“第一次看到我,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徐憶如的嘴角溢出一絲絲回憶的甜蜜。

“我第一次看到伱啊,心理活動其實跟阿黛爾更接近吧。”韓易翻翻眼皮,“第一次上課,我看你旁邊一直坐著個男的,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呢。我可沒這種癖好啊,要去拆散別人的家庭。”

“那也不是我願意的呀。”小如用鼻腔哼哼出氣,“好說歹說都要報一節課,還提前到教室門口等我,看我坐哪裡他就坐哪裡,我怎麼辦嘛。”

韓易跟徐憶如提到的,正是206那個討論小組裡,後來表白被徐憶如拒絕的內地男生。

“我當時不知道啊。所以第一次見面,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過……看都沒看幾眼。”

“那還蠻遺憾的。”徐憶如頷首表示理解,隨後捧起臉頰嘆息,“我那天穿的那件碎花襯衫那麼好看。”

“哪兒穿了碎花襯衫,不是白色連衣……”

話還沒說完,韓易便在徐憶如玩味的眼神注視下收了聲。

“韓先生,記這麼清楚喔。”

“故意挖坑是吧。”韓易哭笑不得。

“有人非要跳進來怎麼辦咧?”小如得意洋洋。

“行……我承認,那天確實……看得比較認真。”韓易讓自己的措辭儘量含蓄。

“那看完之後,觀後感是什麼?”小如豎起食指,一臉認真,“講真話喔。”

“好看得過分了。”韓易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配。”

“你呀……”故意奶聲奶氣起來的小如,語氣裡帶著幾分表達無奈的甜膩,“繼續講吧,第一次見面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

“你說我們……還是阿黛爾和克里姆特?”

“有區別嗎?”

小如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嬌俏地衝手機屏幕裡的韓易眨眨眼。

瞭解了這麼多,聰明如她,怎麼可能還猜不到為什麼韓易在看過那麼多世界名畫之後,最終會挑中這一幅。

必然是因為他……在畫中看到了人生的倒影。

“還是有區別的……至少我希望有。”

如此模稜兩可地回應了一句,韓易繼續跟徐憶如分享約書亞-格雷澤口中,阿黛爾-鮑爾與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故事。

阿黛爾原本以為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與克里姆特共處一室,但很快,她便發現自己見到這位藝術家的頻率越來越高。因為,她活潑外向的姐姐特蕾莎,在某場華爾茲舞會上,跟埃米莉-弗洛格一見如故,她們很快便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埃米莉和她的愛人古斯塔夫-克里姆特,也由此進入了阿黛爾的生活。

埃米莉是一位服裝設計師,也是維也納早期的職業女性。她的時裝屋,將女性從維多利亞時代緊身胸衣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用寬鬆的卡夫坦式連衣裙取而代之,讓女性行動自如。對於阿黛爾圈子裡的女性來說,埃米莉無拘無束的設計風格是她們自由生活方式的象徵。不過,在這些女孩的長輩們更為保守的圈子裡,埃米莉-弗洛格這種女性,有另一個時髦的形容方式。

degee。

墮落的。

追求高等教育的女性是“墮落的”。那些鼓動投票權的女性正陷入“墮落的女性解放狂潮”。

至於埃米莉-弗洛格這種愛上姐夫的哥哥,並跟他一起招搖過市的,叫“不知廉恥的墮落羔羊”。

阿黛爾也想要墮落。

當然,她並不是也想要找一個年紀比她大一倍的男人耳鬢廝磨,她只是羨慕埃米莉擁有的自由。她可以自由地選擇愛情、選擇職業、選擇生命的軌跡,可以選擇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她的印記。她也羨慕她從兒時就在一起玩耍的閨蜜阿爾瑪-辛德勒,阿爾瑪是已故畫家雅各布-埃米爾-辛德勒的女兒,繼父也是一位頗負盛名的藝術家卡爾-莫爾。耳濡目染之下,阿爾瑪非常渴望成為一名作曲家,她的家人也非常認真地對待她的音樂抱負,他們為她找的音樂啟蒙老師,是大名鼎鼎的策姆林斯基。在優秀導師的引領下,阿爾瑪開始逐漸在維也納音樂界闖出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