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八十八章 狹路

    “那得挺貴吧。”

    “有點貴。”

    “真好。”發牢騷的民兵嘆了口氣,更加用力裹緊身上打地鋪用的褥子:“真好呀。”

    上了歲數的民兵聽到“雙橋市”這個詞,試探著問:“聽您的口氣,您是老兵?”

    溫特斯點點頭:“算是吧。”

    “看您歲數可不大。”

    “入伍早。”

    “那您說這一仗。”上了歲數的民兵不安地問:“咱們能打贏嗎?”

    溫特斯撥動篝火,嘆了口氣:“不好說。戰場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不過我覺得咱們還是有幾分勝算的。”

    “您給我們說說……那個割頭令。”發牢騷的年輕民兵小聲問:“是真的嗎?真能割一顆頭給一頃嗎?”

    “據我所知,還沒有不兌現的例子。”

    發牢騷的年輕民兵一下子來了興致,興高采烈地問:“那我要是割十顆頭,我不就發財了嗎?也成地主了!”

    溫特斯想了想,給眾人講了“老元帥的十萬士兵每人開兩槍”的笑話。他頗有冷麵笑匠的風采,營火邊上的民兵聽罷哈哈大笑。

    “殺一個敵人其實挺難的。”溫特斯誠實地說:“否則也不可能給一頃那麼多。如果隨隨便便就能得到一頃土地,新政府不是虧大發了嗎?”

    “說得也是。”發牢騷的年輕民兵的雄心壯志煙消雲散。呆坐片刻,他憧憬地喃喃自語:“不用十頃,能得一頃地也好呀。”

    溫特斯打量一老一小兩位民兵,善意地詢問老者:“老人家,您兩位是親屬嗎?”

    “他是我爺爺。”年輕民兵大大咧咧回答。

    老人瞪了孫兒一眼,有些討好地對溫特斯說:“一看您就是有學問的人。”

    夏爾忍不住哼哧哼哧直笑,溫特斯不知該如何作答。

    “您能寫文書嗎?”老人試探著問。

    “什麼類型的文書?”

    老人嚥了口唾沫:“遺囑。”

    營火周圍的熱鬧氣氛一下子變冷,眾人沉默下來,只能聽見木柴噼啪的燃燒聲。

    老民兵忙不迭解釋道:“我這把老骨頭說不定要蒙主洪恩,家裡的地我打算留給這小子,再給小女兒留一點。怕以後的說不清楚,所以想立個遺囑。”

    “哎呀,您瞎說啥呢!”年輕民兵不耐煩地不讓爺爺再說了。

    溫特斯從懷中取出筆記本和石墨條,看向老人:“是由您口述,還是我來草擬?”

    在年輕男人打開大衣的瞬間,老人無意間看到對方里面的衣服上的流蘇和飾帶。

    老人愣住了,於是溫特斯又問了一遍。

    “您……請您草擬吧。”老人恭敬地說。

    溫特斯藉著營火微弱的光線,一邊念,一邊運筆如飛。

    不識字的民兵們敬佩地看著,大家對於有學問的人天然有一種尊重。

    不知不覺間,營火周圍聚集的民兵越來越多,幾乎快要圍成一堵人牆。

    溫特斯寫畢,在“見證人”後面完整地簽上全名,遞給老人。

    老民兵劃了個禮,說著感謝的話,雙手接過他的遺囑。

    民兵們羨慕地看著老頭,又用巴望地看向有學問的年輕男人。

    溫特斯尚不知道,新墾地的繼承法可謂一團亂麻:習慣法與銅表法混合使用,舊法律與新規定自相矛盾,如果逝者是信徒,還要被教會再插一腳。

    大傢伙雖然不清楚遺囑到底有沒有用,但是看著老頭寶貝似地把小紙片揣進懷裡,他們也想要一份——至少心安啊!

    溫特斯抬頭,一下子對上了眾人期盼的目光。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有誰想要寫,一個一個來……”

    鐵峰郡人擁有的東西是如此之少:一份地、一間屋、幾件衣服……

    溫特斯在火堆旁邊坐到很晚,還幫忙寫了幾封家信,直至最後一個民兵心滿意足地離開,直至戰場邊緣響起警鐘聲。

    緊接著槍聲和喊殺聲接連從東西兩個方向傳來。

    營火旁的民兵們不禁悚然,慌張地四下張望。

    “沒什麼大事。”溫特斯慢慢活動著酸脹的關節:“特爾敦人不想讓我們好好休息,老把戲了。我過去看看。”

    說罷,他起身離開,夏爾和海因裡希緊忙跟上。

    眾人注視著不知從何處來的年輕老兵消失在黑暗中。

    沒過一會,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夏爾跑回營火邊上,把一件舊大衣扔給發牢騷的年輕民兵。

    “借給你穿,打完仗再還回來。”說完,夏爾就走了。

    年輕民兵看了看來者,又看了看手裡的大衣,莫名其妙:“那人誰呀?”

    “不知道。”老民兵沉默片刻:“你也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