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八十五章 運氣

    望著大角河水繞過未完工的水壩,緩緩向下遊流淌,溫特斯輕輕嘆息:“請替我向莫羅學長道謝。”

    “是。”薩木金認真地點頭。

    溫特斯與莫羅上尉在修築冥河大橋時見過幾次面,他依稀記得對方是一位風度翩翩、言談詼諧的學長,身旁總聚集著一圈同僚。

    但是兩人交情不深,因為莫羅是炮兵科出身,而且比溫特斯大很多屆。

    莫羅拒絕與溫特斯見面,溫特斯也沒有勉強。

    一名綠盔纓的騎手從山坡上飛馳而下,送來一封帶有紅色斜條紋的信。

    紅色斜條紋,意味著內容十萬火急。

    溫特斯揭開漆封,掃過內容之後,泰然將信箋遞給兩位部下。

    薩木金猶豫了一下,沒有伸手,讓塔馬斯先接。塔馬斯也沒伸手,因為他不識字。

    “等打完仗,再慢慢學。”溫特斯笑了笑,收起信封:“特爾敦人攻城了。”

    ……

    熱沃丹攻城戰以一場炮擊拉開序幕。

    冬季天寒地凍,土工作業難度增加,需要大量的人手。

    溫特斯可以徵調民兵,而熱沃丹周邊徵無可徵,因為平民百姓都已經躲進城內。

    因此特爾敦人的掘壕工程進展算不上順利,挖了五天,塹壕最前端距離城牆還有六十多米,而且也沒來得及向平行於城牆的方向拓展。

    或許是想給熱沃丹施加更大的壓力,引誘聖克鎮方面出擊;也可能是乾脆打算攻破熱沃丹。

    無論如何,特爾敦人摒棄了出工不出力的策略,向城牆發動了真正的進攻。

    四門火炮一字排開,對準城牆後方的射擊塔和城牆上的箭頭堡射出實心炮彈。

    不少民兵沒見過放炮,從城牆後面探出半個腦袋瞧熱鬧。

    梅森左手搭在膝蓋上,背靠城牆席地而坐,仔細聆聽著二手女兒的轟鳴。

    四門火炮以固定的間隔依次發射,這意味著特爾敦人懂得將火炮編組使用。

    而且特爾敦人的運氣不錯,未經校射第二發就直接命中射擊塔。

    射擊塔的擋箭板被打斷,尖銳的木屑伴隨著撞擊聲四處橫飛,剛剛還在興高采烈瞧放炮的民兵又被嚇得躲回牆後。

    梅森不為所動,他早就下過命令:敵人靠近城牆之前,射手不準提前上射擊塔。

    第三發炮彈從城牆上方飛過,第四發炮彈直接命中城牆,炮彈深深陷入牆體內部,城牆表面的浮土簌簌滑進壕溝。

    “角度還是不夠彈開炮彈也沒想到特爾敦人有火炮。”梅森一邊在心裡記數,一邊命令身旁的軍士:“上射擊塔。”

    “啊?”軍士面露難色,顯然剛才的炮擊給他留下不小的陰影。

    “特爾敦人的火炮還在裝填,你快上快下他打不著你。”梅森無可奈何地給第一次上陣的軍士解釋:“我看那枚炮彈沒打對穿,你上去,把炮彈給我拿過來。”

    軍士將信將疑,不情不願地去了。

    梅森耐心地數數計時,他要看看特爾敦人能夠以什麼頻率開火。

    比起精準與否,裝填速度更能代表炮手的水平當然,前提是別把大炮搞炸了。

    大約六分鐘之後,又是四聲雷鳴。六分鐘一輪射擊,裝填速度有點慢。

    對於六磅長炮的性能,梅森很瞭解:三分鐘、四分鐘一輪射擊比較正常,熟練炮組兩分鐘一輪射擊也未必不能做到。

    第二輪射擊,特爾敦人的火炮沒有炸膛。

    又過去六、七分鐘,四聲雷鳴再次依序響起,仍舊沒有炸膛。

    熱沃丹的城防工事的設計目的,是為抵禦騎兵衝擊。所以城牆的立面比較陡,炮彈砸在上面能夠“吃上勁”。

    特爾敦人可不是亂打的,他們的十二次射擊,始終對準一座箭頭堡猛轟。

    連續被外力擊打,箭頭堡被砸塌了一角,大塊的泥土隨之崩落進壕溝。

    雖然牆體目前仍舊完整,但是特爾敦的炮組已經證明了他們有能力威脅到城牆。

    梅森嘆了口氣,取出手絹,擦了擦臉上的土灰。

    軍士把炮彈撿了回來,邀功似地捧給梅森:“閣下,剛才別提有多危險了……”

    梅森接過炮彈,掂了掂,露出一絲微笑:“鐵炮彈。”

    軍士以及周圍的民兵都不明所以。

    “在大荒原上,鐵是金銀一樣的貨幣,特爾敦稱鐵為黑錢。特爾敦人現在等於是在用錢來打我們。”梅森耐心給身旁的民兵解釋其中奧妙:

    “如果是石頭炮彈,說明特爾敦人準備的很充分。但他們現在用的是鐵炮彈特爾敦人沒有鑄造鐵炮彈的能力,這些鐵炮彈應當是遠征軍遺棄在荒原上的,用一發少一發。”

    一眾民兵恍然大悟。

    梅森翻轉查看炮彈,想要找到銘文之類的標記,但是沒有找到。

    他隨手把炮彈往地上一扔:“我估計再過一段時間,特爾敦人就要換成小石子當霰彈,改用抵近射擊戰術了。”

    民兵們似懂非懂點頭,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

    “那咱們就只能幹挨轟嗎?”有一名瘦高的年輕軍士壯著膽子問:“閣下?”

    “當然不。”梅森平淡地笑著:“也得給他們一點教訓。”

    如何給對方教訓?梅森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以炮製炮。

    一門三代木炮被推上牆頭,梅森像是在鼓勵一樣,輕輕拍了拍炮身。

    這是他手頭質量最好的一門三代木炮,可以發射大約四磅重的實心炮彈。

    三代木炮是在裹鍛鐵管外面裹皮繩和鐵箍預緊,最後再用木頭固定。

    從設計上來說,它的功能是發射霰彈,但也並非不能打實心彈。

    梅森伸直胳膊、束起拇指,根據他的估測,特爾敦的火炮距離城牆大約在一百米上下所以炮擊才如此之準,幾乎很少射失。

    四門火炮一字排開,火炮掩體用厚木板搭建。

    如果梅森是進攻方,他不會把火炮推到如此近的距離。一百米,已經進入了霰彈的殺傷範圍。

    厚木板能抵擋火繩槍的射擊,或許也能扛住霰彈的暴風雨,但是對方顯然沒有考慮到守軍以炮製炮的可能性更有可能是故意給守軍留機會。

    梅森花了很長時間調整角度,然後才是裝填流程:火藥、木墊板、棉絮和麻絮依次塞進炮膛。

    驅散圍觀的民兵,梅森點頭示意部下可以放入炮彈了。

    臉上有紅色胎記的兇惡男人在手心吐了兩口唾沫,拿起鐵勺從火爐中取出一枚已經燒得熾紅的炮彈。

    人群中傳出幾聲驚呼,民兵們這才明白為什麼不準站到近處圍觀。

    隱約冒著火焰的四磅鐵彈被放入炮膛,梅森用長杆點燃引火藥,飛快地退到遠處。

    “轟”的一聲,炮身猛地震顫,被推離原位。

    赤紅的火彈射出炮口,帶著勝利的期望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從特爾敦人的炮組頭頂飛了過去,慢悠悠落在遠處,蹦跳了幾下,最後歸於沉寂打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