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八十二章 敵人

    大角河上,滿載石塊的小船順河漂流,朝著下游的浮橋駛去。

    與此同時,在熱沃丹南郊的曠野,被特爾敦人咬住尾巴的杜薩克[圖林]正策馬狂奔。

    圖林不停回頭觀望,見赫德蠻子窮追不捨,他的靴刺加倍用力扎向馬肋。

    戰馬[墨藍黑]受劇痛刺激,發狂般使出力量,蹄子叩得大地“咚咚”作響。

    圖林踩鐙起身,儘可能減小墨藍黑的負擔。

    墨藍黑的四腿修長有力,蹄腕完美無瑕,是三十年前從北方帶來的盾河駿馬的血裔。

    平日裡,圖林愛惜極了墨藍黑,就連鞭子也很少用。

    可是此時此刻,墨藍黑的腹部和兩肋已經到處都是混著血的汗。

    特爾敦人的戰馬長得矮小,論速度絕不是墨藍黑的對手。

    但赫德人的戰馬與它們的主人一樣堅韌,它們緊緊追在墨藍黑身後,就是不肯放棄。

    戰場猶如被迷霧籠罩,兩軍都派遣了大量斥候找尋敵人蹤跡。

    偵察騎兵圖林便是與特爾敦哨探不期而遇。見蠻子人多,圖林果斷退走,特爾敦人卻反跟了上來。

    雙方越過曠野、跨過溪流、翻過一道又一道山崗,從熱沃丹南郊一直追逐到聖克鎮境內。

    特爾敦人想要活捉圖林,圖林也在將特爾敦人引向伏擊圈。

    圖林馳過一片荒廢的農田,穿過兩排樺樹圍成的鄉間小路,援兵終於來了。

    十餘名鐵峰郡騎兵從左右兩翼包抄特爾敦人,為首者胯下一匹紅棕色的精悍良駒,正是小馬倌安格魯。

    “[赫德語]是大鬍子!”有特爾敦人看清了來騎的樣貌以及標誌性的馬刀,不禁驚呼。

    杜薩克蓄鬍須、留額髮、戴銀耳環,一眼就能與普通的帕拉圖人區分開。

    長年的戰爭令赫德人對這些騎術精湛、作戰兇狠的兩腿人印象極為深刻,赫德人設置專門給杜薩克起了一個仇視與敬畏參半的綽號——“大鬍子”。

    特爾敦紅翎羽本想撤退,但見圍上來的騎兵不多,又生出幾分大膽心思。

    他打了個唿哨,招呼手下向他靠攏。

    戰馬縱橫馳聘,彎刀嗖嗖作響,安格魯帶領杜薩克們與特爾敦人交錯拼殺。

    不久之後,烤火者與老通譯得知了這場小規模遭遇戰的消息。

    烤火者目光炯炯,沉聲質問面前的紅翎羽:“[赫德語]兩腿人的大帳就在南邊的城鎮?你親眼所見。”

    “[赫德語]那裡到處都是黔首和車轍印,做不了假。”紅翎羽臉色慘白、呲牙咧嘴地回答:“[赫德語]還有好多大鬍子!”

    小規模的騎兵戰較量的是馬術和刀術,杜薩克最擅長此道。紅翎羽丟了半隻耳朵,若不是衣袖裡縫著鐵片,連胳膊也要被劈掉。

    烤火者賞了紅翎羽一枚金牌,又許給對方兩帳篷財貨奴隸。

    紅翎羽千恩萬謝地退下之後,烤火者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赫德語]竟然已經到了南邊?怎會來的這樣快?”

    老通譯扯著鬍鬚,眉頭也僅僅擰著:“[赫德語]泰赤的部眾很可能已經揚灰了!”

    “[赫德語]怎會?”烤火者大驚失色:“[赫德語]這才幾日?”

    “[赫德語]否則不足以解釋對方的為何回援這般迅速。”老通譯眉間的皺紋越來越深。

    烤火者一拍大腿,眼中兇光閃動:“[赫德語]來便來了!正好一舉殺光他們。到那時此地就任你我劫掠!”

    “[赫德語]若對方火燒尾巴似地一頭扎過來,那就大戰一場。對方剛與泰赤的部眾大戰一場,又疲倦又飢餓,輕而易舉就能將他們碾死。”老通譯在帳篷內踱步:“[赫德語]可對方停在南邊的城鎮,並沒有著急回援。把一頭牛逼到懸崖上,牛也會頂人,不能魯莽交戰。”

    “[赫德語]那又該怎的辦?”烤火者急不可耐地問。

    “[赫德語]狐狸藏在土穴裡,想要皮毛就得逼它們出來。”老通譯站定腳步,篤定說道:“[赫德語]繩子上最大的疙瘩還是這座小城。如果南岸的城池告急,對方不想來也得來。”

    烤火者猛地站起身:“[赫德語]我這就派部眾攻城!”

    “[赫德語]不能拼得太使勁,但要把聲勢造足;對方的大帳既然在南邊的小鎮,那就派幾支百騎隊繞去對方側後,截殺他們的丁壯、焚燒他們的糧車;還要再派部眾蒐集糧草、召集分散的部眾……”老通譯緩緩補充。

    烤火者不停地點頭。雖然平日裡他喚老通譯為額赤格[父親],但二人終究還是主奴關係。

    然而此刻在老通譯面前,烤火者倒真像是領受父親教誨的兒子。

    與此同時,安格魯也帶著圖林趕到溫特斯的指揮所。

    溫特斯的部隊在聖克鎮集結,指揮部就設在聖克鎮的教堂內。

    剛一進教堂,圖林便著急地彙報:“長官!熱沃丹還沒有淪陷!”

    因為教堂的回聲結構,圖林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空靈,內容更是不亞於福音。

    指揮部內的其他人精神為之一振,俯瞰地圖的溫特斯驀然抬起頭,示意圖林仔細說。

    熱沃丹已經被特爾敦人團團圍住,南岸到處都是巡曳的特爾敦哨騎。

    城內外的消息傳遞被完全截斷,繞經北岸的信使還沒回來,圖林是溫特斯麾下第一個突破封鎖的斥候。

    圖林不敢賣關子邀功,他環顧眾人,一五一十地高聲講起來:“蠻子巡邏的人馬多,屬下沒能進城,只是在西面的山坡遠遠看了一眼。但是我敢保證,城牆上插著的還是咱們的藍軍旗,絕不是蠻子的馬尾旗!”

    指揮所的文員有不少是熱沃丹市民,他們的家人都在城內。

    聽到此處,文員們忍不住放聲歡呼,幾日來沉積的陰霾一掃而空。

    聲浪向著教堂外面擴散,將“熱沃丹仍在堅守”的消息傳遞了出去。

    正在小鎮四周修築壁壘的戰士和民夫們扔下工具,也跟著發瘋似地大喊大叫,發洩胸中積鬱的情緒。

    狂熱的海洋裡,唯有一人還保持著冷靜剋制。

    溫特斯的指尖輕輕叩著桌面,緩緩問圖林:“熱沃丹的城防是否還完整?”

    “完整!”圖林想也不想地回答:“城牆都好好的呢。城內也沒見起火。我還看到橋上有馬車行人走動,好像在搬運東西!”

    巴德大步流星走進教堂,一進門便高興地問:“聽說熱沃丹安然無恙?學長果然是有本事的!”

    “安然無恙。既然學長守住熱沃丹,我們的選擇也就更多了。”溫特斯無意識摩挲著一柄無格小刀,陷入沉思。

    巴德見狀示意眾人僅剩,教堂內重新陷入安靜。

    溫特斯站在祭臺下思考,陽光透過教堂牆壁上的馬賽克玻璃灑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照得斑駁。

    部下和文員們虔誠地望著這一幕,有的人在心中默默祈禱。

    “巴德。”溫特斯一字一句地說:“徵發鐵峰郡所有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人。”

    ……

    打著綠旗的傳令兵奔向四面八方,他們攜帶著兩份命令。

    第一份命令,徵召中鐵峰郡、上鐵峰郡所有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人為民兵;凡參戰者皆給田一頃,戰死者三倍。

    第二份命令還在抄錄時就已經傳遍聖克鎮。

    它沒有正式名稱,所有人都帶著一絲恐懼和戰慄輕輕唸叨它的綽號——割頭令。

    即鐵峰郡上下無分男女、老幼、兵民,凡斬獲敵人首級一枚,並有頭盔、衣帽為憑證,皆給田一頃。

    土地是溫特斯的資本,也是溫特斯僅有的資本。但是當需

    要使用它的時候,溫特斯絕不吝嗇。

    ……

    梅森也收到了溫特斯的傳信——繞經王橋鎮過河的信使終於抵達熱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