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279章 凱歌

    夜已深,但是塔爾臺睡不著。

    不僅塔爾臺睡不著,塔爾臺的親信同樣睡不著。

    塔爾臺部的紅翎羽們徹夜難眠不是因為昨日拂曉那場敗仗——奴隸死了可以再抓,屬民跑了可以再收,馬沒丟、甲沒丟,塔爾臺部就不算傷到根基。

    而是因為他們被堵在河岸上,動彈不得。

    何去何從,大小頭目已經吵了兩天。

    “那顏!諸位貴人!”老奴隸察罕苦苦勸告:“看看腳下,全是黑的!連塊巴掌大的草皮都沒有!這是死地!快走吧!趁著還能走!”

    察罕說著,彎腰抓起一把土,聲淚俱下:“諸位貴人睜開眼呵!兩腿人發了狠,連草根都被烤得焦枯!天寒地凍,孩子們尋不著取暖的柴禾,只能燒溼馬糞!眼睛都被燻得害了病,還怎麼劫掠?”

    老奴察罕想走,可塔爾臺部的“貴族”們不想走。劫掠的收穫關乎他們的地位和財富,甚至他們的生死也繫於劫掠的成敗。

    立刻就有人呵斥老奴察罕:“烏鴉為什麼胡亂叫嚷?烤火者命你我從此渡河,可是想走就能走的?烤火者不殺你,卻會殺佩箭筒的!”

    另有一名鬚髮斑白的紅翎羽開口:“走不得,但也不能乾耗著。不如換一條路,去上游或是下游。”

    “其他部的路,是你我能走的?”剛才說話那人愈發怒不可遏:“父親呵父親!不要不說話!是走!是打!你下個決斷啊!”

    原來說話的是塔爾臺的兒子。

    “脫朵格,不要急。”塔爾臺瞥了一眼長子,眼皮跳了跳:“你們說得都有道理。”

    塔爾臺想走嗎?也不想。現在鬆口,那百十個屬民、奴隸不是白白折損?

    但他也覺得耗不起——兩腿人實在太狠毒,竟將西岸燒成焦土。赫德人打仗靠牲畜,牲畜打仗靠吃草。沒有草吃,又如何劫掠?

    本以為先鋒是難得的肥差,如今卻進退兩難,塔爾臺也追悔莫及。

    “我看東岸的兩腿人,數量不如我們多。昨天那一仗,他們損失也不小。”塔爾臺環顧四周,手裡的肉乾都快被擰成肉鬆:“明天把子弟們分成左右翼,分別從上游和下游渡河,我的旌旗留在這裡釣著對岸的人。”

    “若是被識破怎麼辦?”

    “被識破也無妨,去一個馬那麼遠的地方渡河。他們若是跟著去,你們就繼續釣著他們。他們只有兩條腿,走不遠。

    若是他們沒識破,你們就等著我從這裡佯渡,再從背後夾擊他們。”

    [注:“一個馬那麼遠”指牧馬走一天的路程,大約10km左右]

    “若是還不成呢?”

    “還不成,你我就走罷!你我已經竭盡全力,烤火者也怪罪不得你我。”

    塔爾臺部的紅翎羽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陸陸續續同意了塔爾臺的計策。

    察罕是塔爾臺的貼身奴隸,他的地位是塔爾臺權威的延伸。雖然憂心忡忡,但察罕無法反對塔爾臺的話。

    塔爾臺部的紅翎羽們劃定左右翼,也就不再多爭執,各自回帳篷睡覺去了。

    察罕也回到住處,他沒有帳篷——頭人以下的特爾敦人都沒有帳篷。

    入冬天氣轉涼,白天冷,晚上更冷,普通部眾只能拿燒熱的石頭揣在懷裡取暖。

    察罕的兒子和孫子這次也隨軍出征,父子二人守著篝火,也沒睡。

    “怎樣?父親?”察罕的兒子問。

    察罕搖了搖頭。

    看著兒子和孫子被煙霧燻紅的眼睛,老人沉重地嘆息了一聲,裹著皮袍躺下了。

    察罕的孫兒使勁地撥弄馬糞蛋,怨氣沖天地說:“仗打輸,你我死。仗打贏,頭人們分財貨。他們就像好不容易嚐到血的狼,當然不肯輕易鬆口。”

    “住口!”中年赫德人低聲呵叱兒子:“被那顏聽見,拔掉你舌頭!”

    “他一天不拔,我就要講一天。”察罕的孫兒梗著脖子同父親犟嘴:“往來的人都說,在赤河部就算是尋常部眾也能分到財貨。可是塔爾臺頭人?什麼東西都裝進他的馬鞍袋裡,一枚馬掌也不給部眾們分!”

    中年赫德人說不過兒子,惱火地教訓道:“赤河部是赤河部,特爾敦部是特爾敦部。”

    “金人都沒有了!還算什麼特爾敦部?!”察罕的孫兒越說聲音越大。

    “住口!”中年赫德人暴跳如雷,掄圓臂膀,狠狠抽了兒子一個嘴巴。

    “轟!!!”

    好似驚雷在耳畔炸開,這一記嘴巴震得大地都在顫。

    馬群驚恐地嘶鳴,察罕老人猛地跳起來,矯健地不像個老頭子。

    “什麼聲音?!”察罕老人眼睛瞪得像牛一樣。

    “我……”中年赫德人手足無措:“……打了他一記嘴巴……”

    “不是!”察罕老人厲喝:“不是!”

    紅光一閃。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