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四十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完結)

    斜陽西掛,赤旗烈馬。

    有那麼一瞬間,戰場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彷彿所有的廝殺都在同一刻停頓。火槍不再鳴響,刀劍不再碰撞,就連軍樂手也不知所措放下了手中的鼓號。

    但是詭異的安靜只有那麼一瞬間,因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下一刻便淹沒了一切。

    從南岸到北岸,從田野到山谷,從最前方浴血的塔馬斯到後備戰線上尚未真正參戰的猴子,每一個鐵峰郡老兵都在狂熱地吶喊。

    吶喊著勝利、吶喊著狼之血、吶喊著早在語言和文明誕生以前便被全體人類使用的高亢戰吼。

    無論敵人多少理由取勝,無論己方有多大可能戰敗,當追隨溫特斯·蒙塔涅的戰士們目睹那面軍旗出現在地平線上,他們對於今日之結局便不再有任何懷疑。

    就連新近被吸納的俘虜也被同袍的情緒所感染,比老兵更加狂熱地吶喊著,用吶喊嚇退死神,用吶喊忘卻危險,作為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的一員,發自內心、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相比鐵峰郡軍中的一片歡騰,為遠在天邊的諸王堡達官顯貴而戰的議會軍中則是處處死寂。

    即使是最遲鈍的議會軍士兵,也能覺察出無形間兩軍氣勢的此消彼長,但是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人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而每一個注視著那面血染赤旗的議會軍軍官,都在無聲默唸著同一個名字:

    “溫特斯·蒙塔涅。”

    即使是剛剛獲得委任的榮譽軍官,也或多或少從同僚口中聽說過那個名字的另一種叫法:

    “死而復生的冥河幽靈。”

    洞察出戰場流勢微妙變化的巴特·夏陵縱身奔向後備戰線,高舉佩劍直指第六軍團最後的兩個方陣,再無一絲猶疑地下達了總突擊命令:

    “全體!衝擊——前進!”

    猴子只感覺有一團火在胸膛中燃燒,令他熱血上湧、心臟狂跳,瀰漫在身體各處的疲倦和痠痛雖然並沒有消減一分,卻再也無法阻止他邁開雙腿、揮動胳膊。

    聽到二營長的命令,猴子當即大吼一聲,搶在後備戰線的所有戰友之前衝向了敵人。

    在戰場東北方向的炮兵陣地上,眼見此情此景的塞伯·卡靈頓輕哼一聲,無可奈何又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可眼睛裡卻是竭力想要隱藏卻根本藏不住的羨慕之情。

    旁邊的尉官善意地咳嗽了一下,急不可耐地問:“少校,我們怎麼辦?要出擊嗎?”

    塞伯不自覺挑起眉頭,他轉過身來,看見周圍的部下人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全都在眼巴巴地望著他。

    但是由於未得軍令,控制炮兵陣地的鐵峰郡輕騎兵不敢暴露身份和位置,所以他們只能將歡呼雀躍嚥下喉嚨,憋得滿臉通紅。

    塞伯·卡靈頓的目光掃過河谷村兩岸的主戰場——偽政府軍步兵已經實質被撕裂成兩部分,快要完蛋的東岸殘兵,以及西岸幾乎毫髮無損的四個大隊;

    少校又眺望西南方向——聯軍騎兵已經在鐵峰郡火槍手的協助下取得壓倒性優勢,紅藍色制服的騎兵正在將棕衣騎兵逐出戰場。

    最後,少校轉過頭,點數了一遍趕到戰場的部下——小貓小狗兩三隻,攏共不到五十把軍刀。

    凡是成功抵達蛇澤的輕騎兵都作為搜索隊被派了出去,短時間能收攏起來的就這麼多。

    塞伯少校心中已有判斷,他皺起眉頭,衝著身旁的尉官一呲牙,皮笑肉不笑地問:“怎麼辦?你教我?”

    剛剛出聲詢問的尉官就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立刻蔫了下來。

    塞伯扶著馬刀,沉聲下令:“向斯庫爾上校通報我們的身份,看旗語他應該還沒死;雷群郡騎兵那裡也去個人,不管誰指揮他們,叫他收攏兵力與我會合——西岸偽軍留幾隊輕騎兵牽制足矣,讓他別他媽再浪費馬力追殺那幾個殘兵敗將。”

    “少校,雷群郡騎兵的指揮官……”一名尉官有些遲疑:“恐怕不會乖乖服從命令。”

    塞伯·卡靈頓瞪起眼睛,又露出狼似的兩顆尖牙,一字一句地重複道:“讓他來見我。”

    尉官不再多說什麼,麻利地叫上幾名輕騎,快馬馳下土崗,往西岸去了。

    “那我們的命令是什麼?學長。”另一名年長些的尉官冷靜地問。

    塞伯的臉色緩和了一點,他抬起胳膊,指點戰場:“東岸的偽軍快完了,他們一完蛋,西岸的偽軍回不去大營,又失去騎兵掩護,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記住了!打勝仗不是靠不怕死,而是靠把握戰機的本事。”給學弟們當場上了一課以後,塞伯最後瞟了一眼遠方山岡上的血色戰旗,轉過身、叉著腰,意氣風發地下達命令:

    “假如西岸偽軍打算原地固守,我們就繼續釘在這裡監視他們;假如西岸偽軍想要接應東岸偽軍、或是東岸偽軍想要與西岸偽軍會合,我們就堅決地打擊他們;假如……”

    塞伯的話還沒說完,周圍突然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

    塞伯面前的軍官們的臉上湧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而鐵峰郡出身的輕騎兵更是立刻拔腿奔向戰馬。

    塞伯大叫一聲不好,再向東南方向的山岡望去,只見那面血色軍旗的主人已經孤身馳下山坡,徑直衝向大議會軍本陣。

    議會軍戰線外圍的遊騎第一時間發現異動,不約而同朝他包抄過去。

    就連督陣的新墾地派遣軍騎兵也被驚擾,一股騎兵正在從督戰隊中分離出來,顯然是要前往截殺。

    塞伯大罵著搶過戰馬的韁繩,其他軍官見狀也紛紛跑向自己的坐騎。

    “假如那個混賬腦子發熱非要親自上陣!”塞伯抓住鞍頭、踩住鐵鐙,氣急敗壞地躍上馬鞍,發洩般大吼:“那老子剛才說的話就統統是放屁!”

    轉眼間,炮兵陣地上的鐵峰郡輕騎已經完成整備。除了看管炮手的幾人,其餘輕騎兵在塞伯身後列成了衝擊陣形。

    馬刀搭在肩膀,在夕陽的照映下反射出血色的輝光;戰馬甩著頭,噴著熱氣,不停地用前蹄叩擊地面。

    “全體都有!命令只有一個!”塞伯拔出軍刀,凌空一揮,刀刃一直落到戰馬的兩耳上方:“援護溫特斯·蒙塔涅——不惜一切代價!”

    大炮轟鳴三次,戰爭之神在棕衣士兵之中降下三次鉛與鐵之雨。

    踏碎硝煙,塞伯親率鐵峰郡輕騎兵如離弦的箭矢,一往無前地殺向土崗下的議會軍大部隊。

    來自身後的炮擊,將本就是被屠刀逼迫著重新踏入戰場的棕衣士兵打得一片哀嚎。

    直至聽到蹄聲、看見陌生的騎兵衝下土崗,議會軍的督戰隊方才意識到剛剛的炮擊不是誤射。

    環繞在潰兵周圍的棕衣騎兵立刻前出迎戰,前去截殺叛軍頭領的棕衣騎兵也當即折返。

    然而不等後者趕回來,鐵峰郡輕騎兵已經殺至前者面前,呼嘯著撞入議會軍騎兵的橫隊。

    白刃交擊中,塞伯從容不迫地擋開一次致命的劈砍,反身看似輕盈地將馬刀搭上對方的右胳膊,緊接著用驚人的力量將馬刀向前拖拽。

    兩騎錯身而過以後,那個棕衣騎兵的手臂上便多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的胳膊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馬刀也脫了手,被刀穗吊在手腕上。

    塞伯既沒有追身揮出第二刀,也不關心對方的命運如何。這只是戰爭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他早已學會如何摒棄多餘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