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二十四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九)

    “鏘。”

    “鏘。”

    “鏘。”

    馬刀與馬刀相擊,火星飛濺,鏗然有聲。

    兩名輕騎兵尉官在馬背上激烈搏殺,如果沒有纏在手臂上的不同顏色的綢帶,幾乎無法區分彼此。

    因為他們不僅裝束相似、年齡相仿,甚至所運用的劈刺術都是由同一名老師傳授。

    馬刀颼颼作響,在二人身畔劃出一道又一道優美的弧線;驚恐的戰馬發出陣陣嘶鳴,同樣互相踢蹬啃咬。

    兩名尉官你來我往,彷彿在演繹某種特殊的舞蹈。

    然而他們手中持握的既不是無害的道具、也不是練習用的木刀,而是輕而易舉便能撕裂血肉、斬碎骨骼的可怕兇器。

    “演出地點”也不是教習場、更不是禮堂的舞臺,僅僅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村莊附近的一塊連名字也沒有的野地。

    弧刃軍刀上下飛舞,靈活得如同是手臂的延伸;沒有裁判也沒有觀眾,兩名尉官使用著只有對方才懂得欣賞的高超技藝,竭力去奪取對方的生命。

    在這場死亡博弈中,終究是手臂繫著白色綢帶的年長者——雷群郡的洛松上尉——更勝一籌。

    當利刃的寒光在眼前閃爍時,洛松提刀架擋,同時使用膝蓋控制著戰馬轉向。他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佔據住對手的弱側,反身從肩膀揮出一記凌厲的斬擊。

    手臂繫著紅色綢帶的尉官不得已用了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防禦,不慎將軍刀的側面暴露在洛松的鋒刃之下。

    他手中的軍刀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嘆息,深藏於軍刀身軀內部的晶格缺陷在巨大應力的作用下極速生長,最終釀成了惡果。

    紅綢帶尉官的軍刀直接被洛松上尉使出全身力量的一擊斬斷。

    洛松上尉的鋼刃餘威不減,緊接著又在對手的後背留下了一道駭人的傷口。

    那傷口從肩膀一直延伸到脊柱,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浸透制服。在模糊界限的血肉之中,森白色的骨茬隱約可見。

    肩膀繫著紅色綢帶的尉官的喉嚨裡爆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他猛刺馬肋,朝著北邊狂奔而去。

    這場發生在河谷村外的小規模騎兵遭遇戰,頃刻間形勢急轉直下。

    還活著的新墾地派遣軍騎兵早已人人帶傷,一見軍官重傷撤退,立刻四散潰逃而走。

    洛松上尉目送對手離去,沒有乘勝追擊。血從他的軍刀滴下,落到荒草叢生的大地上。

    這場發生在河谷村的會戰尚未得到命名,參戰雙方恐懼它、詛咒它、期待它已經很久很久。

    但是實際上,它才剛剛開始。

    顧不上清點戰果,洛松上尉率領還能騎馬的六名部下徑直朝著東邊疾馳。接連翻越數座低矮的丘陵,一支正在開進的大軍驀地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何等壯觀的景象:

    如林的長槍斜指天際,在大地上畫出一條不可逾越的直線;

    頂盔摜甲的軍士手持明晃晃的長戟,走在陣線最前方引導大軍;

    兩翼騎兵的馬蹄捲起鋪天蓋地的煙塵,騎兵頭頂的華麗羽飾隨著戰馬的跨步而泛起波浪。

    在敵軍陣線的後方,洛松上尉還注意到有一個大縱隊正在向著河谷村南面迂迴——打著不屬於新墾地軍團的旗幟。

    洛松上尉還想繼續觀察一會,然而如同蜂巢和蟻群,當一支軍隊協調一致地行動時,它的表現就將會像是一個擁有智力的活物。

    很快,被窺視的“活物”便發現有身份不明的騎兵出現在自己身旁。

    兩隊騎兵旋即從兩翼奔出,形似伸展的雙臂,朝著洛松上尉一行“抱”了過來。

    洛松上尉也不逗留,毫不遲疑地下令撤退,帶著最新偵察到的敵情,向著河谷村飛馳而去。

    ……

    [鏡湖郡]

    [河谷村]

    河谷村位於銀雀山北麓,坐落在河谷出口的一座小土包上,由此得名。

    因為地勢,山谷匯聚的流水在它面前轉向,形成一個幾字回彎;同樣是因為地勢,行省大道也繞村而過,留下一個突兀的轉角。

    然而它的地勢又沒有高到不可翻越,庇護它的小河也沒有深到不可徒涉。

    正如它那平平無奇的名字,河谷村也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地方。

    教堂、農舍、土路、在後院開闢的小塊菜地、環繞聚居點的大片農田……

    它一共只有十幾戶人家以及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堂,就像新墾地行省任意一個農莊那樣平凡、安謐、與世無爭。

    甚至於絕大多數村民都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歸長湖鎮管轄還是歸蛇澤鎮治理。

    然而,無論河谷村是否特別、也不管河谷村是否無辜,命運選擇它來承受戰火,沒有任何理由、也由不得它是否願意。

    四郡聯軍正湧入這座小小的農莊,時間每過去一秒鐘,村子裡的士兵數量都在變得更多。

    白山郡的新兵“埃爾諾”便是其中一員。

    集結號響起時,埃爾諾困惑不解;聽見出發口令時,埃爾諾手足無措。他糊里糊塗地跟隨伍茲中尉踏過麥田,徑直開進河谷村。

    事情肯定大條了,因為一向和和氣氣的伍茲中尉,下達命令的口吻也開始嚴厲起來。

    但就算已經守在碎石壘成的矮牆後邊,埃爾諾心裡最掛念的還是營地裡正在煮著的那鍋肉湯。

    “忘記踩滅營火了。”埃爾諾沮喪地想:“那鍋湯肯定要燒糊。”

    他越想越覺得可惜,越掛念就越覺得難過。畢竟那可是一鍋肉湯,不僅有雞肉和鴨肉,他還放了很多圓蔥和甘荀。從離開白山郡到現在,那是唯一讓他有所期待的食物。

    所以當伍茲中尉沿著圍牆巡視到他身旁的時候,埃爾諾壯著膽子問中尉:“大人,可不可以讓我回一趟營地?”

    埃爾諾身旁的士兵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這個腦子裡缺根筋的新兵,十夫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敢開口。

    伍茲扶著佩劍,不自覺皺起眉頭:“你要做什麼?”

    “出來的時候,湯鍋下面的火,我忘記弄滅了。”埃爾諾很小聲地回答:“我……我想回去把鍋拿下來。那鍋湯很好,煮糊的話,太可惜,太可惜了……”

    伍茲盯著埃爾諾看了一會,意識到對方既不是在消遣他、也不是想要臨陣脫逃,因為他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誰——一個從不偷懶耍滑、總是被打發去做苦活累活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