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七十七章 風暴(六)

    從背後襲來的迅捷劍又快又毒,兇狠咬向夏爾腋下。

    稍縱即逝的瞬間,劍鋒精準地捕捉到右臂肩甲為了夾持騎槍留出的空隙,劍術之高超莫過於此。

    夏爾閃躲不及,中劍,痛得身體驟然蜷縮,向前撲倒。

    然而劍身僅僅沒入甲隙一寸,止步於武裝衣腋下的鎖頁,不得再進一分。

    大抵高超的劍手也沒料到會有人大費周章準備全套重甲——又不是戰陣搏殺。

    一擊不成,劍手大踏步向前,追刺倒地甲士胯下。

    迎接他的是黑洞洞的槍口。

    碎裂的馬燈,倒地的甲士,沉默的劍手,錯愕的民兵,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夏爾緊要牙關,強忍劇痛,直至短銃穩穩對準刺客,方才扣下扳機。

    “咔噠”一聲脆響,簧輪旋轉,火光伴硝煙迸射,時間又恢復流動。

    鉛彈侵徹血肉,攪碎肺心。

    劍手腳下一個趔趄,手上失了準頭,迅捷劍被沉重的軀幹推著插進夏爾左腿。

    夏爾以槍為錘,狠命砸向刺客的腦袋:“[破音的髒話]!”

    兩條雪橇犬瘋狂吠叫、梭巡不前,跟著夏爾進入地下室的兩個民兵大吃一驚,一人伸手去拉刺客,另一人手忙腳亂地想拔佩劍。

    又是一聲沉悶的槍響,這一次,硝煙是從暗門內部噴出。

    緊接著一顆黑漆漆的鐵球飛出暗門,鐵球外殼上的火藥捻“嘶嘶”作響。

    生死一線,夏爾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抄起鐵球砸回暗門,同時拉住生死不知的刺客擋在自己身前。

    ……

    街道。

    兩具屍體被拖出院子。白頭羅傑挨個看過,他口中的“黑臉男人”不在其中。

    夏爾靠著圍牆歇坐,已經接受過卡曼的診治。

    他的鬢角延伸出兩道血痕,頭髮、眉毛沾滿灰塵,像是撲上了一層香粉。大片的白色中間遍佈著暗紅色的斑點,那是血液和灰塵混合的泥漿。

    一名民兵靜靜躺在路邊,上半身蓋著衣服。

    另一名民兵目光呆滯,癱坐在鄰居的屍體旁邊,還沒有從驚嚇中恢復。

    安放屍體的地方變成了臨時集結地,不斷有男人帶著武器,步履匆匆趕來匯合。

    幾名掛著綬帶的預備役軍士舉著火把在街上奔走,維持秩序。

    一些住在附近的婦女紛紛裹著披肩走出家門,她們遠遠站在屍體十幾米之外,竊竊私語交換消息。

    一個赤腳的年輕女人不管不顧地橫穿民兵的隊列、擠過圍觀的人牆,飛奔到民兵屍體旁。

    年輕女人顫抖著掀開衣服,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她無力地跪倒在地,嗚嗚痛哭起來。

    片刻,又有一名步履蹣跚的老婦人在僕人的攙扶下走到屍體旁。

    老婦人神色悲慼,卻沒有當眾落淚,只是默默為死者重新蓋上衣服,細緻地掖緊衣角,握著死者冰冷的手,低低念頌。

    院牆之內,溫特斯剛剛審問過老醫生夫婦,正在帶人檢查夏爾找到的密室。

    密室連同地下室都被溫特斯下令封鎖,不許民兵和無關人員出入。

    身邊只有自己人的時候,溫特斯才開口問卡曼:“你能辨明我所言真偽,為什麼分不出那老頭子是不是在撒謊?”

    卡曼跟在後面,悶聲回答:“他太害怕了,就算說真話也像在說假話。”

    已經被嚇破膽的保皇黨老夫婦像潑水一樣把所有能說的都說了出來。

    問題在於,除了知道自己是在“為陛下效力”以外,他們接觸到的東西也少得可憐。

    老醫生已經“為陛下效力”十六年,而他十六年來做得最多的事情其實是記錄自己的見聞——寫日記,再定期將日記寄給北蒙塔的親屬。

    四年前,“陛下的僕人”偽裝成老醫生的車伕,在他家地下開挖密室。從那之後,老醫生就辭退了所有住家僕人。

    按老醫生的說法,密室竣工以來一直處於閒置狀態,兩年前才陸續搬入搬出一些箱籠。“陛下的僕人”既不告訴他存放的東西是什麼,也不許他打聽。偶爾以出診作為掩護,將所存放物品進行轉運。

    他不知道“陛下的僕人”的其他落腳點,他的上線是[約翰·h·夏洛克商行]的一個黑臉先生——和白頭羅傑的上線應是同一人。但約翰·h·夏洛克商行位於湖灣區——也就是舊城區,溫特斯暫時鞭長莫及。

    在溫特斯看來,密室從未閒置過。背景可靠、位置隱蔽、屋主是醫生……這間房屋的密室是一處再完美不過的緊急避難所。

    至於老醫生所謂的“從沒告訴過我存放的是什麼”,不過是想推卸責任罷了。

    溫特斯嘆了口氣:“兩個十年過去了,居然還有保皇黨,居然還有人懷念帝制,居然還有人在做當貴族的美夢。”

    “居然?”卡曼冷冷反問。

    密室的高度比房屋原本的地下室更低,通過一條很短的甬道與地下室相連。

    步出甬道,眼前是一間和臥房差不多大小的地下室。室內看不到生活用具,幾個小木箱圍住一口大木箱權當桌椅。

    一盞燈臺躺在地上,幾十張髒兮兮的紙牌散落在木箱四周。

    除了通道和一小塊容人休息的空地,密室的其他空間堆滿了板箱。

    溫特斯打量著密室內的光景,這間隱蔽的地窖與其說是“狐狸的巢穴”,倒不如說是“狐狸的儲藏間”。

    “都撬開。”溫特斯有些失望,抱著胳膊下令:“看看是什麼東西要藏到這種地方?”

    第一口板箱,空的。

    第二口板箱,也是空的。

    第三口板箱,還是空的。

    搬箱子的衛士有些不耐煩,動作變得愈發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