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七十四章 風暴(三)

    旅館領班焦急彷徨地問:“大人可是要去北城?”

    溫特斯歪頭看向旅館領班,一言不發,等著後者主動往下說。

    “舊城過不去!”旅館領班穩住心神,一股腦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達頓治安官已經把路封了!南城所有‘自由人’都在趕往共和大街!達頓治安官要把暴民擋在南城外面,不叫暴民進來搶劫放火。你過不去的!”

    溫特斯沒有被說動,但還是勒住長風:“我是要往外走,不是要往裡進。”

    “就算您能過共和大街,老城您能過的去嗎?老城現在是什麼鬼樣子誰知道?就算能平平安安通過老城,沿著玫瑰湖繞一大圈又要耽誤多少時間?”旅館領班一咬牙:“我有辦法讓您更快抵達北城,就是……就是要冒點險。”

    ……

    富勒做了一個短暫卻美妙的夢:

    夢裡,禁運令被推翻,自己的軍械生意血賺一大筆。但自己沒有就此止步,而是繼續擴張、不斷吞併那些小作坊。

    三年時間白駒過隙,自己搖身一變成為鋼堡最大的作坊主,無論是保羅伍珀還是約翰塞爾維特,都要看自己臉色、仰他鼻息。

    還有!還有那個格拉納希男爵!鋼堡軍械生意全都掌握在自己手裡,自己定什麼價,格拉納希男爵就得照什麼價買!

    哈哈,不就是個男爵?我也做得!

    等等,男爵……

    富勒驟然清醒,驚魂未定地四下回顧。

    沒有豪宅香床,沒有錦衣玉食,他坐在一輛馬車裡,馬車駛過石板路面發出轔轔聲響――宛如清點金幣銀幣的聲音。

    美人倒是有一位,而且美得不可方物,但富勒不敢生出任何褻瀆之心。

    “您醒了,富勒先生?”美人柔聲問:“有沒有感覺哪裡不適?”

    富勒猛地站起身,卻狠狠撞上車頂。他顧不得疼痛,扭動身體,姿勢滑稽地彎腰行禮:“夫人。”

    “您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安娜笑著伸出手:“我不是什麼男爵夫人,您可以直接叫我……安娜。”

    富勒一個勁擦著汗:“不敢,不敢。”

    安娜關心地問:“您現在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富勒這才想起來,自己前一刻還在求男爵帶上自己,怎麼一夢醒來就到了馬車裡?

    “頭有一點疼。”富勒揉著後腦勺,回味著美妙的夢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要說別的地方,嘿嘿,我還感覺全身輕鬆不少……”

    安娜微笑著點頭:“那就好。”

    “夫人,咱們這是要去哪?”

    “旅館的住處已經不安全。科維良先生會帶我們去一處更安全、更隱蔽的地方。”

    “噢……哎呀!”富勒心頭一驚,驚呼:“男爵!”

    谷/span>“您不必擔心。”安娜對於富勒心中所想一目瞭然,她安撫後者:“格拉納希先生託我轉告您,他會請施米德先生把您的家眷接到施米德府上,由施米德先生看顧。”

    富勒默默聽著,眼眶不知為何有點點泛紅,他苦澀地笑道:“我還以為男爵大人會乾脆對我撒手不管……反正我也沒什麼價值了……”

    “其實。”安娜發出一聲難以察覺的嘆息,感傷地說:“格拉納希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

    富勒想了想,無論如何也沒法把殺人不眨眼的男爵和溫柔一詞聯繫起來,但他還是陪著笑:“對的,對的……男爵大人現在在哪?”

    “他。”安娜微微轉過頭,望向車窗外,不讓富勒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緒:“他去做他認為必須要做的事情了。”

    ……

    如同火槍噴吐硝煙,兩條碩大的狼犬噴吐著溼熱的白色霧氣,邁開四爪,在冰湖湖面忘我地飛奔。

    狼犬的前半身綁著揹帶,揹帶延伸出繩索,連著一輛已經被拆得只剩骨架的冰橇。

    身上只有單衣的溫特斯蹲伏在小小的冰橇上,艱難保持著平衡。

    溫特斯所在的冰橇後面,還用麻繩繫著另一輛冰橇,後面的冰橇沒有坐人,而是載著溫特斯的全套護甲武器。

    溫特斯的左手還纏著兩道繩索,他手上的兩條繩索一直向身後延伸,伸進夜幕,與長風和另一匹白鼻樑黑馬的韁繩相連。

    兩匹馬跟在溫特斯身後二十米開外的地方,隨著冰橇奔跑。

    身後蹄聲如擂鼓,然而溫特斯更在意卻是腳下傳來的綿長迴音。

    那回音不同於冰塊碎裂的脆響,反而像琴絃繃斷的震顫,又像是彈珠在玻璃上滾動。

    不管它像什麼,對於溫特斯而言都意味著死神的臨近。

    冰在呻吟。

    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在冰層的深處,冰晶因為承受超出極限的應力,終於產生了微小的裂痕。

    積蓄的應力應力終於有了釋放的缺口,裂痕向著兩個方向疾速延伸,甚至在眨眼間橫跨整個湖面,令本就不穩定的冰層更加搖搖欲墜。

    但是溫特斯管不了那麼多,他沒法決定冰面會不會斷裂、在哪裡斷裂、什麼時候斷裂。

    他唯有集中絕對的注意力,不放過任何異響,隨時準備棄車或是割斷繩索。

    湖面上除了溫特斯,還有另外四組冰橇。

    其他冰橇或載一人、或載兩人,佈置與溫特斯的冰橇類似,都是人和裝具分開,戰馬用繩索遠遠放到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