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五十章 群山

    傳奇般的搏獸表演落下帷幕,但故事還沒有完全結束。

    西格弗德被不認識的人們高高舉起,一路抬到皇家觀禮臺下,野牛的屍體也被一併拖著。

    觀禮臺上旗幟揮舞,意味著皇帝給了西格弗德割取獸耳和獸尾的榮譽。

    眾人把西格弗德輕輕放下,法南終於找到機會和西格弗德說話:“怎麼樣?”

    西格弗德抱著左臂,咬著牙關回答:“沒事。”

    他蹣跚走向公牛的屍體。這頭雄壯野性的動物此刻靜靜躺在地上,無神望著天空,還是平靜的模樣。

    不知為什麼,剛剛還激盪在西格弗德心中的那對勝利與征服的渴望,此刻都煙消雲散。

    他感受不到任何喜悅或自豪,感受不到任何成就或歡樂,這與他踏入卡爾十一的王宮時截然不同。

    抬頭望向看臺,令他魂牽夢繞的少女早已不在,西格弗德驀然生出浸透全身的荒謬和無力。

    他低頭看向公牛,如果沒有這場衝動的、無意義的角鬥,這頭雄壯健美的大動物或許還能自由在荒野奔跑、生活、繁衍。

    法南見西格弗德遲遲不割取獸耳,抽出佩劍要替西格弗德動手。

    “別。”西格弗德拉住了法南。

    法南看出西格弗德的掙扎,他的目光充滿同情,但是態度不容反駁:“有些事必須要做,否則等於在侮辱卡斯提爾人……讓我來吧。”

    旗幟升起,新科傳奇角鬥士卻遲遲不肯割取獸耳、獸尾,周圍的卡斯提爾人逐漸感覺出異樣。

    西格弗德佇立凝視野牛的屍體:“我該聽你的。”

    “都結束了,不要想太多。”法南嘆了口氣,伸手合上公牛的眼睛:“無論你怎麼選,從它被捕獲那一刻起,它就註定要死在角鬥場。有你作為對手,它也算死得光榮。”

    “無謂的死哪有光榮可言?”

    法南沒有回答,附身割下了公牛的雙耳與尾巴,用斗篷包著放入西格弗德手中。他握著西格弗德的手臂,高高舉起戰利品。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轟然響起,周圍的年輕貴族們一擁而上,想要按照傳統把傳奇角鬥士高高舉起、抬出獵場。

    “退後!”法南保護著西格弗德:“他受傷了!不要亂動他!哈蘭伯爵需要醫官!”

    狂熱的人群忽然如潮水般分開,而且迅速變得安靜。

    清脆的馬鈴聲傳來,一個老人牽著一匹銀灰色的駿馬走向西格弗德,兩側的卡斯提爾貴族紛紛頷首行禮。

    找遍帝國,只有兩個人能讓桀驁不馴的卡斯提爾貴族讓路致意。一個是皇帝,另一個此刻就在西格弗德面前——埃爾南男爵,帝國元帥。

    “精彩至極的表演,哈蘭伯爵。”埃爾南元帥主動開口,而且毫不吝嗇溢美之詞:“迎著狂奔的野牛入劍,何等的勇氣!何等的技藝!”

    他笑著把手中的韁繩遞到西格弗德面前,和藹地說:“伯爵閣下,請接受這匹戰馬,作為我的賀禮。”

    聽到埃爾南元帥的話,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元帥身上的卡斯提爾貴族們,這才有心思看向元帥牽來的戰馬。

    真是一匹價值連城的好馬,身軀高大細長、四肢肌肉強健,蹄關節很正,前胸也很漂亮,就算最嚴厲的相馬人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原馬主看樣子也愛極了這匹馬,因為戰馬周身看不到一處疤,就連馬肋下方也沒有。肯定是原馬主捨不得用馬刺,一直只靠膝蓋和韁繩控馬。

    把這樣一匹愛馬送人,原馬主一定會很心痛。這不,此刻這匹馬原本的主人正哭喪著臉跟在馬屁股後面——沒錯,正是小埃爾南。www..co(m)

    見證埃爾南元帥贈馬給哈蘭伯爵的卡斯提爾貴族目光閃爍、神情各異。

    法南碰了碰西格弗德的手肘,示意後者接受。

    精疲力盡的西格弗德已經沒有餘力再關心卡斯提爾人的想法,不過就算有,他也不在乎。

    “埃爾南元帥。”西格弗德強撐精神,直截了當地答覆老埃爾南:“如果沒有小埃爾南爵士協助,這頭野牛已經將我殺死了。這場戰鬥算不上公平,請恕我不想接受祝賀。”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卡斯提爾貴族們的笑容變得僵硬。

    西格弗德抱著左臂,蹣跚地走出人群。與小埃爾南擦肩而過時,他向著小埃爾南輕輕頷首,除此之外沒和其他人說一句話。

    法南抱歉地向埃爾南元帥深深鞠躬,隨即向著西格弗德的背影追去。

    ……

    [西格弗德的帳篷]

    法南抱著木柴走進帳篷,一根接一根往爐膛裡塞,好讓爐火燒得更旺。

    西格弗德赤裸上身坐在行軍榻上,正由米迦勒修會的路加修士檢查傷情。

    “哈蘭伯爵。”路加修士鬆開西格弗德的左臂,無奈地說:“如果你感到疼,你需要表達出來,我才能知道你疼。”

    “哦,疼。”

    路加修士轉而輕捏左肩:“這裡呢?”

    “也疼。”

    “怎麼樣?”法南關切地問。

    “不像骨折,但可能有骨裂。”胖乎乎路加修士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骨頭的問題最好請御醫來看,他們更擅長治療骨傷。”

    “神術不行嗎?”

    路加修士咂了咂嘴,覺得告訴這倆人也無妨:“不行,骨折者接受神術治療很容易出現看似痊癒,但是過幾天受術者就會高燒然後……蒙召的情況。”

    “為什麼?”西格弗德問。

    “別問,也別探究。”路加修士一攤手:“[不可試探你的主]!哎,我和你們說這些幹嘛?我就不該和你們說這些。唉,聽了就聽了,千萬別到處亂說。再堅持一會,哈蘭伯爵,我去找御醫來。”

    路加修士給西格弗德披上毛毯,然後匆匆走出帳篷。

    過了一會,帳簾被挑開,走進來的卻不是御醫,而是洛泰爾公爵。

    洛泰爾公爵擺手示意西格弗德和法南不必行禮,先是打量一圈西格弗德的帳內陳設,隨後看向西格弗德。

    “怎麼樣?”洛泰爾公爵問。

    西格弗德強撐著回答:“皮外傷。”

    洛泰爾公爵看向法南。

    “路加修士診斷可能是骨折。”法南微微躬身,禮數週全:“修士剛去請御醫。”

    洛泰爾公爵注視西格弗德片刻,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時間沒有毀掉公爵的英俊,反而讓他的氣質更加雍容優雅。

    “哈蘭伯爵。”洛泰爾公爵慢條斯理地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當眾羞辱埃爾南元帥?”

    “羞辱?”西格弗德緊緊皺起眉頭,剛想發作,又強壓下衝動:“我從未羞辱過埃爾南元帥。如果我無意間對元帥的名譽造成了損害,我可以向元帥公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