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四十章 圍獵(終)

    青丘之上,牡鹿的額頭見了汗。他開始有些後悔在帕拉圖冠軍面前許下豪言壯語。

    牡鹿預料到了海東部和蘇茲部會派兵潛入獵場,但他從沒想過海東部和蘇茲部會下如此大的本錢。

    唯一的制高點也意味著要面對來自各個方向的攻打。以青丘為中心,半徑五公里的圓形獵群,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絞肉場。

    忠於白獅的騎兵正拼上性命截擊四面八方的敵人,而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也在不管不顧地殺向青丘。

    極目環顧,到處都是戰場,到處都是敵人。

    閉眼聆聽,到處都是吶喊,到處都是慘叫。

    瞬間的失神,牡鹿竟然生出了被千軍萬馬團團包圍的錯覺。

    光靠海東部和蘇茲部送進來那一點點伏兵,決計達不到這等威勢。一定是有參與圍獵的部落被海東部和蘇茲部策反,一定……而且數量還不少。

    特意佈置在青丘的十二尊重炮甚至都失去了意義,不等一輪裝填完畢,敵騎早就殺到炮手面前。

    此時此刻,赤河部的兵馬如同一座不堪重負的水壩,儘管豁出了性命、儘管使出了全力,還是無法阻止洪水漫過壩頂。

    牡鹿身邊只剩下負責守衛白獅金帳的八十名宿衛和箭筒士。

    牡鹿摘下鑲金的號角,召集勇士投身最終血戰的角聲在青丘吹響。

    與此同時,小獅子的寢帳。

    手握念珠、白髮蒼蒼的醫者恭敬地回答了額敦的問題。

    溫特斯語氣凌厲:“他說什麼?”

    “小獅子的傷勢剛穩定住,再受顛簸,他會死。”額兒倫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

    “還說了什麼?”溫特斯一眼看出額兒倫有所隱瞞。

    “失兒古醫者讓我們離開,他說他可以保護小獅子周全。”額兒倫下定了決心,哀求地看向溫特斯:“失兒古是草原有名的醫者,他能保護小獅子,也能保護我。你走吧,不要管我們了。”

    溫特斯才不信一個老得快要死掉的醫者能護下白獅的弟弟和妹妹的安全,他也明白額兒倫看似柔弱,可是骨子裡的倔強勁一點也不輸給安娜。

    他不可能說服額兒倫拋棄小獅子逃走,就像小獅子不可能說服額兒倫拋棄她逃走。

    大地在震動,喊殺聲湧入耳中,寢帳厚重的皮革也無法將之隔絕。

    “還有一個辦法。”溫特斯緩緩活動指骨、手腕關節。

    額兒倫、失兒古醫者不解地看向溫特斯。

    “外面的人無非想要兩樣東西,一樣是赤河部的天青大纛。另一樣是……”溫特斯看向高懸於小獅子身旁的、破損的、滿是鮮血與汙泥的赤紅盔甲,重重吐出一個詞:

    “白獅。”

    額兒倫捂住嘴,淚水奪眶而出,搖著頭連連後退。

    溫特斯割斷周身的繫帶,一把扯掉身上原本的甲冑,指向如同鬼魂般沉默立於寢帳中央的白獅之胄:

    “為我著甲!”

    額兒倫沒有動作,老醫者失兒古站起身,對著寢帳內的其他人說了幾句話。

    在小獅子寢帳服侍的女奴們飛快地行動起來。

    胸甲、裙甲、肩甲、臂甲……懸掛在木架上的赤紅鎧甲被片片肢解,又片片固定在溫特斯身上。

    額兒倫捧起最後的兜鏊,顫抖著為溫特斯佩戴、繫緊。

    “白獅有目的、小獅子也有目的、赤河部有目的、赤河部的敵人也有目的。”溫特斯就像第一次在氈帳中醒來那樣凝視著額兒倫:“我沒有任何目的……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你。”

    說完告別的話語,溫特斯放下面甲,大步流星走出了小獅子的寢帳。

    守衛白獅金帳的宿衛和箭筒士們目睹白獅再一次出戰,恐懼與震撼的情緒無以復加。

    失兒古捧著一尊牛角杯追出寢帳。老醫者深深垂首,高舉角杯,開口說的竟是帝國語:“拔都,請飲此酒!”

    溫特斯恍然大悟般縱情大笑,也沒有多說什麼。他乾脆地掀起面甲,接過角杯,一飲而盡。

    藉此機會,守衛金帳的宿衛和箭筒士們才意識到,赤甲下面不是獅子,而是狼。

    溫特斯扔掉角杯:“戰馬!”

    失兒古為溫特斯轉述,幾名箭筒士立刻奔向馬欄。

    聚集在溫特斯周圍的赤河部甲士越來越多,赤河部的甲士彷彿朝聖般走向溫特斯,又敬畏地保持著距離。

    甲士們突然讓開一條路,牡鹿牽著一匹極為雄壯的白馬穿過人群,俯首將韁繩遞給溫特斯。

    “這匹……是白獅的馬。”失兒古為宿衛轉譯。

    “叫什麼?”

    牡鹿自豪而響亮地答出一個名字。

    失兒古稍加思考:“長風!”

    “長風?”溫特斯快意至極:“好名字!正適合今天。”

    言罷,他扣下面甲,踏蹬上馬。

    赤河部的甲士如同蒙受感召,紛紛乘上戰馬。

    “不必!你們留下保護額兒倫和小獅子。”

    “[赫德語]拔都!”一名銀甲箭筒士驅馬向前:“[赫德語]願為前驅!”

    話音剛落,又有十一名銀甲箭筒士走出,正是牡鹿之前為溫特斯挑選的十二名“護衛”。

    “好!”溫特斯反手拔出佇立在金帳之前的天青大纛:“破軍陷陣,十二騎足矣!”

    ……

    犬兵部頭人[格哈]瘋狂地驅策戰馬,他的坐騎的肋下已經血肉模糊,胸膛上滿是噴出的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