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347章 圍獵(中)

    講著講著,溫特斯發現杯子空了,便起身去倒水。

    溫特斯不出聲的時候,營火周圍立刻變得有些吵鬧。

    “赫德佬!”有人嘲弄地問闊什哈奇:“你能聽懂嗎?”

    “聽不懂!”闊什哈奇咧嘴大笑,操著半生不熟的通用語回答:“又聽懂了一點,聽得越多,就越懂。”

    幾句話的時間,溫特斯已經提著鐵壺回來。

    “拔都。”闊什哈奇直率地說:“在諸部,拿酒、接奶這些事,就算是隻有馬掌那麼小的部落的主人也是不做的!你做女子的活,子弟們只會瞧你不起。”

    “[激動的粗鄙之語]放屁!”夏爾如同被狗狠狠咬了一口,他立刻從兄長手裡搶過水壺,針鋒相對地頂了回去:“血狼用得著你們瞧得起、瞧不起?”

    闊什哈奇若有所思地點頭:“有道理!像拔都這等勇士,就算每天擺弄針和線,也會有大批的子弟爭先追隨。”

    溫特斯:“需要說明一下,我既不喜歡這針,也不喜歡線。”

    五步之外的馬車內傳來很微弱的笑聲。

    闊什哈奇看樣子不關心帕拉圖冠軍的個人愛好,他急不可耐地問道:“拔都,從‘很碎的土地’再往南呢?再往南是哪裡?”

    “沙海。”溫特斯回想著《地理志》的內容:“如同大海般沒有盡頭的沙漠。”

    闊什哈奇撓了撓頭頂:“是什麼沙漠?”

    “河灘上的沙子,你見過嗎?”

    “見過。”

    “沙漠就是除了沙子之外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書上是這樣說的,我也沒有親眼見過沙海。”

    “只有沙子,沒有草?也沒有水?”

    “對。”

    “那如何養馬?養牛羊?你們又怎麼耕種?”

    “什麼都養不了,什麼都種不了。”溫特斯補充道:“據說沙漠裡也有一些很小的綠洲,不知是真是假。”

    得知沙海不能放牧,闊什哈奇頗為失望,他繼續追問道:“沙海再往南呢?”

    “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過不去。”溫特斯苦笑著攤手:“據說曾有人向南走了一百天,所看到的仍舊只有沙子。

    古代學者[托色尼]認為沙海無窮無盡,一直延伸到世界的盡頭,最終與極點萬年不化的冰蓋融為一體;也有人說沙海再往南是另一片大海;還有人說沙海再往南是世界之坑,所有的海水最終都會流進那裡。但是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

    眾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嘆息。

    “冰蓋是什麼?”闊什哈奇執著地問。

    “冰蓋就是看不到盡頭的冰。”溫特斯也忍不住笑起來:“古帝國人一直往北走,走到極北之地發現只剩下無盡的冰,所以他們認為極南之地同樣只有無盡的冰。”

    “請問坐船呢?”坐在溫特斯身旁的皮埃爾思索著問:“沙海的東邊不是大海嗎?難道不可以坐船往南嗎?”

    “呃……”這下溫特斯可被問倒了。

    搜腸刮肚地回想之後,他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也覺得坐船可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書上從來沒看到過坐船越過沙海的描述。好像學者們都認為坐船不行,或者是有人曾經嘗試過而我不知道……航海的事情我實在不太瞭解,如果‘好運’戈爾德在的話,他應該能講出些緣由來……”

    “拔都也有不知道的東西?”闊什哈奇放聲大笑,惹來其他人一陣怒視。

    “我不知道的東西比我知道的東西要多得多得多。”溫特斯輕鬆地承認了自身的無知。但不知道為何,他又有些微妙、傷感的遺憾。

    “您別理他。”夏爾情緒激動地跳了起來:“他個蠻子懂個什麼?”

    “拔都知道的東西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闊什哈奇爽朗地說:“若是拔都都說自己知道的很少,那我豈不就更是和地上的頑石一樣愚笨?”

    目睹面前這個五大三粗的野蠻人用最坦蕩的語氣說出了最肉麻的馬屁,使團成員們心中五味雜陳。

    只有小獅子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後合。

    溫特斯感覺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一回頭,是卡曼神父不耐煩的臉。

    “喏。”卡曼遞給溫特斯一張對摺的紙,搖著頭走了。

    不明所以的溫特斯藉著火光檢查紙張,眉心立刻便舒展開——因為紙上是安娜娟秀的筆跡。

    溫特斯輕咳了兩聲,營火周圍登時安靜下來。

    “我剛剛新學到了一些知識。”溫特斯鄭重其事地朗聲告知眾人:“之所以不能坐船向南越過沙海,是因為沙海以東是從未停息過的雷颮、暴風和驚濤駭浪。”

    眾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只能聽到木柴嗶剝作響。

    溫特斯帶著笑意說道:“內海以東的大洋因為惡劣的海況被成為[風暴洋],而風暴洋比起沙海以東大洋就如同是溫順的騸馬——那片大洋被稱為[狂怒洋]。

    傳說狂怒洋是黃金時代的海神的殞身之處,海神隕落時詛咒了凡人,所以凡人永遠無法渡過那片海域。

    曾經有很多維內塔商船試圖穿越狂怒洋,但是所有嘗試都以失敗告終。絕大多數船隻都沒能返航,僥倖返航的船隻也未能打通航路。在沙海之畔,有一片海岸被命名為沉船灘,據說是因為遍佈著罹難船隻的殘骸。

    季風航海興起之後,內海的貿易重心轉向東方,人們不再對沒有價值的南方航線感興趣……這就是書籍文獻裡很少提到南方航線的原因。”

    溫特斯的話說完,營火四周響起一陣整齊的呼氣聲。

    “原來是這樣。”皮埃爾欽佩地點頭:“這就能說得通了。狂風暴雨、驚濤駭浪……大海原來如此恐怖?可惜我從來沒見過大海。”

    “海洋是喜怒無常的美人,不過絕大多數時間她都很溫柔。”溫特斯有些懷念地笑著說:“不然內海之畔怎麼會坐落著海藍?”

    瓦希卡不服氣地嚷道:“百夫長,等將來不打仗了,咱們就去闖闖那個什麼狂怒洋!我偏不信,不就是颳風下雨,還能嚇得倒咱們杜薩克嗎?”

    “你懂啥?”老謝爾蓋抬手衝著兒子腦袋就是一巴掌:“你坐過海船嗎?”

    瓦希卡梗著脖子:“咋?你坐過?”

    “你老子還真他媽坐過!”老謝爾蓋抬手又給了兒子一巴掌:“當年我和皮埃爾的老子坐船來山前地的時候,才坐了幾天船吶?就差點把命都扔海里!又是吐又是洩,下船都是爬著下去的。老老實實騎你的馬,沒事少他媽琢磨船!”

    溫特斯忍不住大笑,小小一團營火周圍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與此同時

    狂怒洋

    快速帆船[無畏號]正在劈波斬浪,試圖穿越這片死亡之海。

    狂怒的來臨沒有任何徵兆:

    前一刻,海面風平浪靜;

    下一刻,豌豆大的雨點猛拍在船殼上,風暴接踵而來,狂怒洋瞬間露出了猙獰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