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夢




他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寒食散的效用已開始發作,他只感到極致的快樂,在這殘暴的掠奪間得到的自由。



至於哭泣與眼淚,掙扎與痛苦……



與他何干?



他並不在意,這種事他做過很多。



不值一提。



雅室裡青玉爐裡燃著的幽香芬芳若夢,隔著層模糊的煙流,有人嘆息了一聲。



這嘆息悠長響亮,讓人魂飛魄散,戚玉臺驟然回神。



“你殺了她啊……”



那聲音這樣說。



“不……我沒有……”戚玉臺辯解:“我只是……”



口中的話驟然凝住。



只是什麼呢?



他從來不曾殺過人,因為根本不必。



無論他在外頭做了什麼,犯了多大的過錯,自有人為他收尾,處理得乾乾淨淨。



豐樂樓一事,從未被他放在心上,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婦人,他甚至無須知道名字。



他根本不記得對方相貌,只知道自己在管家尋來時迷迷瞪瞪睜開眼,瞧見的一地狼藉。那婦人在榻上躺著,他沒心思看,閣樓門口摔碎了一地湯水,一隻紅木食籃被踩得面目全非,和死去丫鬟的裙襬混在一處,格外髒汙邋遢。



他只看了一眼就嫌棄別開眼,繞過地上蜿蜒的血水,免得打溼腳上絲履。



身後管家跟上來,有些為難:“公子,那女子是良家婦。”



他不以為然:“給點銀子打發就是。”



這世上每個人都是用價錢衡量的。



一兩銀子買不到遇仙樓的一盅美酒,卻能買到一個出身卑賤的下人。



他們很廉價。



他便整整衣裳回府去了。



後來隱隱聽說對方有了身孕,他其實也沒太放在心上。婦人的丈夫一心盼著搭上太師府,恨不得去舔他鞋底泥,那點微不足道的憤怒實在激不起什麼水花。



真正讓他生出恐慌的是婦人的弟弟。



審刑院那頭傳來消息,說婦人弟弟不知從哪得來真相,狀子都遞到詳斷官手中,戚玉臺這才怕起來。



倒不是怕梁朝律法,亦或是對方恨意。



他只是怕父親知道。



戚清最重聲名,若此事交由官府鬧大,父親必然饒不了他。



所以戚玉臺才讓管家與審刑院那頭交涉,對方答應將此事處理乾淨。後來他聽說婦人一家四門都已不在,適才鬆了口氣。



不過……



父親還是知道了。



得知此事的戚清將他關在府邸中軟禁不得外出,父親失望的目光簡直成為他的噩夢,讓他輾轉難眠了好一陣,多虧了那些靈犀香,才能使他情志舒緩。



他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在他那過去二十餘載中,這種事發生得不計其數,他沒想到今日會被人提起。



耳邊傳來的聲音幽冷如煙:“戚公子,你殺了人啊……”



他下意識反駁:“沒有,沒有,我沒有殺人……”



“你支開下人,去豐樂樓就是為了殺人……”



支開下人?



戚玉臺愣了愣,下意識道:“不,我只是不想父親知道我在服散……是她自己闖進來……”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殺的人!”



周遭靜了一靜。



陸曈垂著眼,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神色迷濛的戚玉臺,眸色一點點冷卻。



門口那扇紫檀嵌寶石屏風上,璀璨的紅寶石把香爐裡的青煙也沁出一層慘淡的豔紅。那些繚繞的煙霧隱隱綽綽像是灰濛濛的影子,模糊地存在著,又很快消散,留不下半點痕跡。



服散。



陸曈默唸著這兩個字。



椅子上的戚玉臺閉著眼睛,嘴裡低聲喃喃什麼,像是睡著,只有靠近,才能聽見他說的是什麼。



陸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御藥院紅芳園中的紅芳絮,本為柔妃娘娘專治不寐之症的藥材,可原料有毒,久聞之下頭暈腦脹,口鼻流血。



她去御藥院向何秀要了些殘剩的紅芳絮碎枝葉,何秀一聽說她要用,問也沒問做什麼去,就連夜給她送了半捆來。



她將那些殘枝稍稍處理,放在銀罐中浸泡、搗碎,連同別的藥材熬煮,最後一併揉進了金顯榮遞給她的香丸中。



靈犀香可安神寧志,可只要稍稍調改一點,便能使人妄言譫語,分不清夢境現實……



美夢成噩夢。



椅子上的人仍沉浸在夢裡,陸曈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往他面前走了兩步,手中銀針從脖頸漸漸滑過臉頰,最後停留在他並不飽滿的顳部。



從這裡刺進去,盡數刺進,他會當即殞命。



戚玉臺還在喃喃:“不是我……我沒有……”



陸曈伸手。



針尖抵住肌膚,緩緩往裡推去。



戚玉臺似有所覺,面露痛苦之色。



“吱呀——”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