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八十七章





他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相比起被禮法規束的後世,大周民風要更加開放。




甚至於它所處的時代,本就男風盛行。




或許身為朝臣的莊嶽早就見怪不怪了。




見江玉珣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已經花費大量時間消化了這個消息的莊嶽索性在田間直截了當道:“陛下……可有逼迫你什麼?”




他的語氣稍有一些沉痛。




逼迫?在背後聽著的莊有梨突然替江玉珣臉紅了一順,並欲蓋彌彰的像一旁看去。




莊嶽曾多次向江玉珣教授“為官之道”。




而此道的重點便在於多與天子聯繫,與他走的越近越好。




但他卻怎麼也沒想到……江玉珣竟和應長川近到了如此地步。




江玉珣趕忙搖頭:“沒有,世伯不要胡思亂想。”




“那你呢?”莊嶽又嘆了一口氣,神情也變得有些滄桑,“你是喜歡陛下的人,還是喜歡天子的身份?”




莊嶽雖官拜九卿,但是出生於底層的他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田間只有他和江玉珣還有莊有梨三個人,莊嶽索性直接問了。




聽到這裡,剛才還在腦補奇怪畫面的莊有梨終於擔憂地看向江玉珣。




江玉珣則在此刻攥緊了手心。




他明白莊嶽的意思。




“皇帝”這兩個字自帶刺眼的光環。




在莊嶽看來,年歲尚輕的自己很可能分辨不出喜歡的究竟是應長川這個人,還是他那無法.令人拒絕的身份。




江玉珣本應該回答莊嶽的問題才對。




但聽到這裡,他的鼻間突然一酸。




自己與應




()長川的關係如此特殊。




若莊嶽不是真心把自己當做家人看待,那麼他知道這一點之後只會欣喜若狂,並叮囑自己小心保持這段關係。




可是莊嶽卻在第一時間提醒自己,一定要看認清內心的想法。




春風吹過田野,帶來一陣草木的清香。




莊嶽的這番話忽然讓在這個世界漂泊了好幾年的江玉珣生出了難得的歸屬感。




——他在這個世界早已有了家人。




江玉珣還未回話,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見狀,向來最聽父母話的莊有梨不由著急道:“爹!你別這樣給阿珣說話。”




莊嶽也意識到自己語氣稍有些生硬。




他移開視線,朝著麥地中央看去:“你這個年紀,就算是分不清喜歡的究竟是什麼也正常。但切記,陛下身份特殊,你千萬不能將他當做尋常人看待。免得……”




免得想要脫身時難以脫身。




還不等莊嶽話音落下,幾人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水聲。




清澈的河水順著長渠而下,湧入了麥田之中滋潤了乾渴半春的田地。




不遠處正是平行於怡河修建的大型灌溉渠。




如今直接開挖而成的灌溉渠已經投入使用,寬約六丈的灌溉渠兩邊佈滿了窄窄的長渠。




這些長渠如毛細血管一般包裹著怡河平原,滋養著大片大片的平整麥田。




長渠最寬處雖還不到一尺,但其中卻設有閘門、閘墩與閘槽。




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小小的閘門上還裝了可以升降的木質閘板,不遠處的農戶正通過這道閘板控制著灌溉的流量。




這樣一來,既能緩解旱情,也能避免大水漫灌淹死麥苗。




最重要的是可以將每家每戶的灌溉時間分隔開來。




眼看河水將要漫上田壟,莊嶽終於無奈轉身:“走吧,澆水之後土壤墒情就會變好,田間也沒什麼大事了,你先回仙遊宮去忙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吧。”




說著他便邁步向官道走去。




然而還不等莊嶽徹底走下田壟,一直沒有說話的江玉珣忽然伸手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子。




“世伯,”江玉珣認真地看向莊嶽,他深吸一口氣無比鄭重地對莊嶽說,“我分得清楚。”




已經跳過剛才那個話題的莊嶽愣了一下:“分得清什麼?”




“……分得清喜歡的究竟是‘皇帝’的身份,還是他這個人。”




自己並非這個時代的土著,對“天子”不存在任何天然的敬畏。




應長川在自己的心中,從來都不是“陛下”而是“應長川”。









朝廷廣納賢才,不拘一格。




越是“新奇、前所未有”之物,便越是受到重視。




來自大周各郡的能工巧匠與各行各業的人才,已經在昭都附近徹底紮下了根,更有優秀者獲得了封賞和官職,完全不受身份與出身的影響。




受此影




響,百姓們也於生活中鑽研了起來。




除了習字、識數以外。




擅長種地的百姓試著將耕種一事研究得透徹、明白,於日常工作中總結起了經驗與規律,試圖寫成農書奉至御前。




擅長木工的則去研究新的農具與車馬。




甚至於還有人觀起了天象與水文。




幾乎每個人都想在這個時候做出點事情來,不願錯過這個特殊的時代。




他們越是研究,便越無心去理會從前不可一世的聆天台。




江玉珣回仙遊宮後,玄印監便將最近一段時間各地奉上的新奇玩意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邊看一邊在本上記錄,最後如往常一般將這些東西彙整成冊送向天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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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不早,流雲殿後殿早亮起燈火。




暖色的燭火照亮了奏報上的文字,卻映不暖泛著寒光的甲冑。




一推開門,江玉珣便看到了懸在衣架上的戰甲,還有安靜站在它對面的應長川。




他不由放緩了腳步,並猶豫道:“……陛下這是在整甲?”




話音落下的同時,江玉珣便轉身闔上了殿門。




這套戰甲此前一直放在庫中,應長川今日取它不可能是為了回憶往昔,而是為了……出征。




身為開國之君的應長川,也是這個時代最好的武將。




在原本的歷史中,便是由他率人苦戰七年打敗了折柔。




更別說大周軍事人才,此時也正處於青黃不接的時期。




原本最受應長川重視的徵南大將軍——也就是原主的父親,已犧牲在了幾年前的戰爭之中。




而未來有望大放異彩的顧野九,如今還未正式上過戰場。




這場戰爭應長川定不會缺席。




天子朝江玉珣看去,他輕輕點頭道:“對。”




戰爭絕非兒L戲,生死難以預料。




雖然早知道應長川會去北地,但聽到這裡江玉珣的心頭仍像是忽然壓了顆大石頭般難受了起來:“陛下何日動身?”




他垂眸看向銀甲,小心藏起了眼中的情緒。




應長川走來接過江玉珣手中的奏報,伸手摸了摸身邊人的長髮道:“阿珣只想問我這個?”




不知何時,他也在私下裡叫起了江玉珣“阿珣”。




應長川的語調微揚,語速略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