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京兆尹的聲音一遍遍迴盪在前殿之內,聽上去格外吵鬧。




天子不由蹙眉。




一旁的玄印監立刻上前將京兆尹的嘴封了起來。




“嗚……”




對方瞪大眼睛,一個勁掙扎似乎還想繼續解釋。




但應長川顯然已經沒有興趣再聽。




他的視線越過窗,落向殿外。




停頓片刻後,緩緩開口:“既然如此,諸愛卿下朝以後可願去怡河畔看看。”




天子都這樣說了,哪還有人敢搖頭?




方才還死寂一片的流雲殿,立刻熱鬧起來:“臣願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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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遊宮位於怡河上游地區。




這裡正巧離京兆尹所說的“家陽渡”並不遠。




下朝後,行動力驚人的應長川,便帶著朝臣百官一道,朝家陽渡而去。




路上,莊嶽忍不住輕拽韁繩、降低速度,與位於隊末的江玉珣並肩而行。




看到他來,江玉珣瞬間想起自己的“墮.落”,並隨之心虛起來。




“……世伯。”




莊嶽沒回話,而是一臉嚴肅地上下打量起了少年。




這樣的表情配上他臉上的刀疤,看上去格外嚇人……




“你學會騙人了?”




江玉珣:!!!




聽我解釋,這都是應長川的主意!




幹壞事被長輩逮到的尷尬與心虛,在一瞬間襲了上來。




江玉珣咬牙點頭:“……嗯。”




說話間,莊嶽忽然高高地抬起了手來。




江玉珣下意識閉上眼睛。




就在他以為莊嶽要教訓自己的時候。




卻聽對方壓低了聲音,無比激動地說:“我心甚慰啊!”




哈?




說完,莊嶽便輕輕一掌拍在了江玉珣的肩上:“我還當你真的只有一根筋呢。”




江玉珣:“……”




等一等,他究竟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




天子就在不遠處,莊嶽也不敢多說什麼。




他小聲叮囑了江玉珣幾句,便加快速度騎馬回到了隊伍前方。




莊嶽走後沒過多久,眾人便到了家陽渡。




這裡的河堤雖未塌,但是周圍受災情況仍不容樂觀。




此時渡口附近小村內,有一半村民正在重修倒塌的房舍,另一半則在按照江玉珣所說那樣沖洗水井。




見有人來,百姓們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你們快看!那是朝廷的人!”




“好像是……但朝廷的人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管他那麼多,先去看看再說!”




說著,他們便離開小村,向一旁的河堤邊聚集了過去。




禁軍並未驅趕百姓,任由他們上前圍觀。




到了河堤邊,被玄印監壓著的京兆尹,終於可以開口說話:“陛下您看,這裡的河堤真是修整過的!您不信可以問附近村民,臣去年的的確確有派人來這裡修整過堤壩!”




怡河受災地區,主要集中在中下游。




這段河堤相對完整,並沒有江玉珣當日巡查時看到的蟲蛀、蛇洞,應當是被人補上了。




說話間,江玉珣突然翻身下馬登上了河堤。




莊嶽想攔也沒能攔住。




河風將些許水腥氣吹至鼻尖。




同時輕輕托起少年的長髮。




江玉珣緩緩俯身,捏了一把土在手中。




停頓片刻,便帶著這抔土下堤,走到了眾人面前。




他緩緩垂眸,看向被玄印監押在此處的京兆尹。




“你的確修了這段河堤。”




京兆尹如抓到什麼救命稻草般瘋狂點起了頭:“對對!!江大人我真的修了!”




可此刻,江玉珣的眸中竟無一絲溫度。




他一點點展開手心,將那抔土露了出來。




末了,沉聲道:“可你是用熟土修的堤。”




話音剛落,少年手中的土便被一陣河風吹散。




凡是接觸過考古,或是養過花的人,都知道“生土”與“熟土”的區別。




生土深埋地下,它沒什麼肥力,但質地結實細密,築堤就應該用這種土。




熟土則疏鬆、柔軟、有肥力,適合耕種卻絕不能用作建築。




少年拍了拍手,面無表情地說:“這些土是大人圖省時省力,從附近哪片農田裡挖來的吧?也不知你挖土的農田,今年還可不可以繼續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