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無敵水哥 作品

第一千兩百零四章:牧月(七)

早晨朦朧的雨像是銀灰色沾溼的蛛絲,在昏暗中織成一片網,石板鋪成的路筆直,但我走得卻很慢,像是絲網黏住了我,每一步都像是費勁力氣。

可到頭來我還是來到了那個四合院,推開了院子的門,走到了內院的門口,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那棵桂花樹依舊停在原地,樹根撐在內院的門口,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雨水沖刷泥土留下的濁痕,一直延到水渠。

我沒法知道里面有沒有人,我也沒有資格在外面叫囂誰的名字,再加上大清早用力呼喊著什麼容易擾民,街坊鄰居都是要休息的,不能為了我的一己之私白瞎了那麼好的早晨。

我知道我該走哪裡去,在四合院的不遠處有一棟還在修建過程中的大樓,樓不高,但好歹也有十幾層,早晨沒有施工隊在忙,保安亭的大爺也睡得牢靠,我很簡單就溜了進去。

我爬上了施工大樓的樓頂,因為還在施工沒有封頂,所以這裡完全的平坦開闊的沒有護欄什麼的存在,視野一覽無遺,水泥地上坑坑窪窪的,倒是避免了我腳滑溜到外面去。

我打著傘走到邊緣的地方,向著四合院的方向眺望,看到了內院裡的景色,和我離開的那天一樣,原本滿院的花草樹木因為桂花樹的消失中空了一片空地,然後一條光禿禿的小徑延續到內院的大門。

內院中心的空地上擺放著那張熟悉的石桌,但椅子只剩下一張了,沒有坐人,空空落落的。

我在樓頂站到了天光放明,為了不被施工隊當做是要跳樓的蠢貨抬進警察局,在人來之前我就識趣地離開,回去大院子的書庫做我做過的千篇一律的事。等到下班後,施工隊收工,我再爬上那十幾層樓一次,坐在邊緣看著院子裡空蕩蕩的石桌,直到夜色將近才打道回府。

這樣的日子之後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多的時候,我爬上樓頂眺望到的院子裡是沒人的,但少數幾次又能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石桌前,沒有喝茶也沒有吃點心,就是坐在那裡,一身黑色的袍服,跨著那把削斷了桂花樹的好劍。

她經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偶爾發呆,偶爾趴在桌上小憩。偶爾又自顧自地沏茶喝。我就坐在遠隔百米外的高樓上看著她,下雨的時候打傘,天晴的時候帶上一盒雪花酥,但回家時那盒雪花酥始終吃不了多少,最後都是便宜了院子裡的那些調皮孩子。

坐在房頂的視野很寬敞,但我的視力有限,看不大清楚她的模樣,也無從知曉她的身體比起以前是好了些許,還是更壞了很多。其實我有想過拿個望遠鏡瞅瞅,但想來那副模樣還是太過詭異了,於是作罷,看了輪廓影子也挺好。

我一直都認為厲害如她,其實在我第一次“眺望”到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但就算如此,她也從未抬過頭。那何嘗不是一種拒絕的信號,所以我也從未去院子前喊過她的名字。

陽光明媚的時候,我的心情會很好,也猜想她今天是否遇見了什麼好事。天氣陰霾時,肩膀斜夾著傘的我心情難免陰鬱,也猜想她是否和我一樣難過。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結束,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永遠都這樣過下去,我想她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可如果我們都是這樣想的,為何到現在依舊一個在天邊,一個在淵底呢。這是一個謎題,我想如果我能解開這個謎題,我就能得到一個讓迄今為止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的答案。

可我恐怕是等不到得到答案的那一天了——因為施工隊不是吃乾飯的,我發現我低估了新中國強大基建的能力,還沒等到我解開謎題的那一天,我就得到通知說那棟施工大樓快要完工了!之後便是大門上鎖,分賣給每一個住戶,天台也成了掛鎖的私有地,只有住戶才能配有天台的鑰匙。

在最後一個下午,我爬上了那棟大樓頂,在爬樓梯時期望著院子裡還有人坐在那裡,但希望的永遠得來的是失望,當我爬上樓頂向著那裡眺望時,什麼都沒有看見。

一片漆黑,院子裡沒有人,空空蕩蕩。

我站在樓頂邊站了很久,站到雙腿麻痺後坐下,雪花酥放在身旁沒有打開,只是呆呆地看著院子裡那片空地上的石椅,想著會不會有人忽然出現在視野中,但直到街燈亮起,我也沒有等到我想等的人。

那天晚上回家我又做夢了,在夢裡我夢見了她,她在人潮中走來,混亂裡,我攔住她,想和她說句話。

夢醒後,覺得眼睛有些腫脹。

人潮帶來的人,終究會被人潮帶走,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

再去那棟大樓的時候,天台的門已經上了鎖。

之後我幾次去了那棟大樓,直到被保安亭的大爺用看賊似的目光看著我,手摸向電話筒,我才打消了繼續做無用功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