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九十章



“而且……”




略微遲疑一下,施黛望向席間眾人。




分家來的濃妝女人哭紅了眼,小丫鬟們亂作一團,圍著她慌忙安慰。




秦酒酒表情淡淡,正低頭剪皮影玩。




燭火照不進她眼底,從施黛的角度看去,內裡一片深不可探的暗意。




宋庭閒得無聊,立在窗邊看月亮。




身後是人們吵嚷嘈雜的哭聲與喊叫,他渾不在意,被月光勾出一道清癯影子。




還打了個哈欠。




謝五郎慈眉善目,耐著性子安撫心神不穩的賓客,掌心纏一塊黑布,遮掩血痕。




聶斬懶洋洋坐在不遠處,發現施黛在看他,馬尾輕晃,投來含笑的一瞥。




施黛也朝他笑笑。




第一輪的桐柱地獄裡,百里簫被人一刀穿心。




在大多數人尚未匯合的情況下,幾乎所有人都能殺他。




兇手殺了他之後呢?




第一個動手,意味著之後全是安全期。




他大可像個沒事人一樣,表現得事不關己——




最好再找一兩個同行的人,從頭到尾待在一塊,用作不在場證明。




嫌疑為零。




卻也是最大的嫌疑。




青兒,謝五郎,秦酒酒,聶斬。




還有沒有別人?




指尖輕叩




()桌面,施黛垂眸靜思。()




她目前懷疑四個人,死去的,也恰好是四人。




?想看紀嬰的《自古沙雕克反派》嗎?請記住[]的域名[(()




青兒只在第四輪有空白期,如果她是兇手之一,大概率殺了葉晚行。




秦酒酒,第一輪和第二輪都有不在場的時候。




把聶斬看作第一輪的兇手,秦酒酒只能被安排在第二輪。




剩下的謝五郎,與他們相遇在第三輪中後期。




前半場,他有充裕的時間殺害百里瑾。




這樣一想……居然通了?




軟綿綿的後背倏地挺直,施黛杏眼更圓,眨了眨捲翹的睫毛。




許是她恍然大悟的神情實在有趣,江白硯溢出一聲很輕的笑:“知道是誰了?”




施黛沒什麼底氣:“六成……?我不確定。”




除了謝五郎受傷的右手非常可疑,其餘人的嫌疑全屬猜測。




兇手把這起案子安排得滴水不漏,難以找出有用的線索。




第一輪的兇手不一定是聶斬,畢竟現場尚有數量眾多的丫鬟小廝。




要等鎮厄司逐一排查,才能下最後的定論。




在幻境裡累得口乾舌燥,施黛把杯中冷茶一飲而盡,想通了案子的端倪,整個人神清氣爽。




想再說點什麼,猝不及防,身側飄來一襲清爽的風。




很乾淨的味道,不同於江白硯雪意般的冷,像是皂香。




“施小姐。”




聶斬不掩好奇:“你們聊出什麼來了?”




他穿一件簡單的藍衣,不帶花哨紋樣,黑髮高束,喉音悅耳,攜來擋不住的清越之意。




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沒聊出有用的東西。”




施黛一笑:“案子牽扯的人太多,我看誰都有嫌疑。”




鎮厄司沒來,她不打算刨根問底,否則惹怒兇手,指不定引出什麼亂子。




“也是。”




聶斬笑笑,目光在席間散漫逡巡:“施小姐沒有特別懷疑的人?”




施黛半真半假地應:“管家吧?他直到孽鏡地獄才和我們匯合,之前指不定在做什麼。”




“的確。”




聶斬點頭:“我方才問了好幾個侍從,他們也是三三兩兩被傳在一起,口供亂得一塌糊塗。”




這是在暗示她,有更多人具備嫌疑?




談話間,屋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透過窗欞,可見人影幢幢,足足來了近二十人,聲勢不小。




越州的鎮厄司到了。




緊繃的心口鬆懈下來,施黛蜷起指節,進一步試探:




“當年有個孩子自幼練刀。如果他今日在場,待會兒查一查所有人的掌心,應該能發現他的老繭吧?”




聶斬笑著應:“這個法子不錯。”




可惜被兇手提前想到,扼殺在搖籃裡了。




施黛與他對視一眼,嘴角揚起小小的弧。




她其實是有些緊張的。




這種緊張




()並非面對嫌疑人的恐懼(),而是忐忑、不安、迫切地想要知曉真相10()_[((),並因此心跳加快。




比起剛來大昭的時候,她膽量大了許多。




“鎮厄司要查明全部的兇手,恐怕很難。”




施黛說:“第一輪殺人的,最難找吧?”




聶斬勾唇:“何出此言?”




數道人影自長廊湧入,肅殺意氣如海嘯席捲,氣勢洶然。




為首之人亮出腰牌,一字一頓,語調鏗鏘:“鎮厄司辦案。”




江白硯默不作聲,輕撫斷水劍柄。




他看出施黛的試探,在這場對峙中,無論如何,聶斬傷不了她分毫。




因為在那之前,斷水會劈斷聶斬的脖子。




“第一個殺人的兇手,最易隱藏身份。”




凝視聶斬的雙眼,施黛打趣般道:“打個比方,在幻境裡,你一直跟在我身邊,除了第一場桐柱獄裡的短暫空白。”




她想起見到聶斬時的景象。




烏髮晃盪,年輕人雙目如星,朝她笑著打招呼。




“如果,在桐柱獄相遇時。”




施黛輕聲說:“你……剛剛殺完人呢?”




一個半開玩笑的假設。




聶斬聽罷,果然笑起來:“我?施小姐不是說,兇手不止一個?你覺得除了我,還有誰?”




同樣是不正經的調侃語氣。




兩人都明白,對峙並不如明面上的平和輕鬆。




像繃緊的弓弦,不知何時出箭。




鎮厄司的差官魚貫而入。




聶斬想通什麼,望向施黛,啞然失笑。




原來她在等鎮厄司來。




同他說這些,是掐準了時間。




“你,秦酒酒,謝五郎,青兒。”




放緩呼吸,施黛定定看他:“對了多少,漏了多少?”




一瞬間,刺骨寒意從尾椎騰起,直入腦中,令聶斬輕顫。




並非源於施黛,而是她身邊的人。




江白硯面色平平,笑得禮貌含蓄,分明有一張美人面,瞳色卻冷得駭人。




長劍被他抱於懷中,只消聶斬有分毫對施黛不利的徵兆,便會出鞘。




幻境裡,聶斬見過他一劍蕩平鬼影的強悍實力。




無可奈何笑了笑,聶斬答非所問:“百里家那群人該死,不是嗎?”




直至此刻,籠罩他周身的氣息驟然一變。




笑意退減,狹長漆黑的眼裡,凝出鋒鏑般的銳氣。




施黛猜出斬心刀不止一人,又說對所有同謀的名字,待她告知鎮厄司,他們逃不掉。




聶斬沒想再藏。




施黛點頭:“是。”




這個回答倒讓聶斬一怔。




他聽說施黛等人來自長安的鎮厄司,原以為她會對他居高臨下地斥責。




施黛臉上沒多餘的表情,好奇問:“為什麼不把百里家的所作所為,告訴官府?”




“沒有證據。”




()聶斬聳肩:“他們做得很乾淨,百里策和崔叔的死都是。”




說完又覺得好笑,他一個殺了人的兇手,怎麼反而和施黛心平氣和攀談起來了?




施黛明悟:“青兒和謝管家,是潛伏進來蒐集證據的?”




聶斬:“嗯。”




他揚了下嘴角:“那幾人沒留實質性的證據。我們掌握的線索,全是靠竊聽談話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