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六十三章
想起又一個疑點,她壓低聲音,避開侍衛阿言,對衛靈悄悄說:“你對韓縱很感興趣?”
邪潮來襲的間隙裡,其他人皆是驚若木雞,生無可戀靜坐在地。
唯獨衛靈興致高昂,一直纏著韓縱不放。
按理說,她身為一個嬌縱的小姐,既被妖邪嚇得夠嗆,又受不了韓縱的脾氣——
怎麼做到持之以恆找韓縱搭話的?
聽施黛問出這樣一句話,衛靈神情微僵。
她似是猶豫,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用更小的音量回答:“你想知道?”
施黛點頭。
瞧了下身後的阿言,衛靈湊到她耳邊:“我想讓阿言吃醋。”
施黛一愣:欸?
施黛醍醐灌頂兩眼放光:噢——!
感謝衛小姐,讓她得到今天的第一個答案。
八卦果然是第一生產力!
“當時外面有很多妖魔。”
衛靈:“我想著大概活不成了,想激一激他,誰讓阿言平日裡像個悶葫蘆。韓縱長得還行,劍法也厲害,我假裝對他感興趣——”
她嘿嘿一笑:“阿言就不高興了。”
之前都以為衛靈是個粗線條的姑娘,萬萬沒料到,他們想到第二層,衛靈在更高深的第三層。
施黛眨眨眼:“你和阿言現在,怎麼樣了?”
“互通心意啦。”
衛靈眉眼彎彎,頰邊浮起淡淡緋色,如落雪的粉團:“你今後遇上喜歡的人,也可以這樣氣一氣他。百試百靈。”
施黛隱有所悟:“明白。”
近處的江白硯一言不發,掠來意味不明的眼風。
“衛姑娘。”
江白硯打斷對話:“此番上山狩獵,由何人提議?”
衛靈後退一步:“狩獵?當然是我哥。”
施黛想起來,在衛靈這個身份的推薦臺詞裡,有“好累,不想走了”。
這位大小姐不像是熱衷於野外打獵的性格。
她心下一動:“你以前很少打獵吧?”
“不是‘很少’。”
衛靈皺眉,悶聲嘟囔:“是第一次。累死我了,以後再也不去。”
沈流霜順水推舟:“為什麼這次去了狩獵?”
“我哥提議的。”
說到這兒,衛靈嘴角上揚:“你們知道,阿言是我的侍衛,我與他身份有別。哥哥原本不同意我倆在一起,被我臭罵了一頓——他和嫂嫂不也是相差甚遠?一人一妖。”
()衛靈道:“那之後過去幾天,哥哥便想通了,主動告訴我,不如大家一起去山中狩獵。野獸靠近,阿言定會護著我。”()
沈流霜笑:你哥哥……真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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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隱有言外之意,衛靈沒聽出來,歡歡喜喜:“狩獵雖然遇上這檔子事,但說到底,我和阿言順順利利在一起了。不虧。”
正說著,藥房木門被人推開,蓄山羊鬍子的大夫探頭出來:“外邊兒幹嘛呢?進來喝藥。”
不止衛靈,連施黛也露出驚恐的神色。
鎮厄司醫館的湯藥,堪稱人間疾苦,嘗過一回,施黛至今沒忘掉味道。
衛靈磕磕巴巴,本能抗拒:“喝、喝藥?”
話音方落,袖擺被人輕輕拽住。
衛靈側目,見阿言一手捏著她衣袖,另一隻手乖巧上抬,掌心攤開,是一袋飴糖。
“小姐。”
他開口,是低沉悅耳的聲線:“吃這個,會好些。”
衛靈綻開喜不自勝的笑,張開雙手,將他抱了抱。
阿言垂眼含笑,耳根通紅。
施黛緩緩揚起姨母笑。
閻清歡目光溫柔。
沈流霜眉心一跳,毫無徵兆,皺眉覷向江白硯。
江白硯:?
看他做什麼?
“身體要緊。你們進去喝藥吧,不打擾了。”
施黛揮揮手,扭頭一望:“我們也進藥房看看?”
她還有問題想問老闆娘。
推門而入,濃郁藥味直撞鼻腔。
施黛不喜歡這股苦味,屏住呼吸。
房中或坐或躺近十人,全是在畫境見過的熟面孔。
老闆娘楊玉珍抱緊算盤坐在牆角,悽悽慘慘慼戚,端起藥碗一口悶。
藥不苦,命苦。
施黛四人表明鎮厄司身份,老闆娘先是一愕,旋即用力點頭:“大人們有什麼要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說罷咬牙切齒:“那混蛋砸了我的客棧。要知道是誰幹的,我……”
閻清歡好心安慰:“老闆娘,等我們抓到兇手,會從她充公的錢財裡,抽一部分補償你的損失。”
說完又覺不對,目前認定的兇手是錦娘,這人錢袋比老闆娘更空。
“你客棧裡的錦娘,”施黛問,“她精神是不是不太好?”
“錦娘?是。”
老闆娘有些懊惱:“起初我看她可憐,姑娘家孤零零一個人,這才把她留下。沒想到剛過幾天,就見她蹲在牆角自言自語。”
那姑娘神神叨叨的,留下吧,無異於養個閒人。
可若說把錦娘趕走,她狠不下心腸。
“大人。”
老闆娘面露苦色:“兇手,該不會是她吧?”
施黛軟著聲嘗試安慰:“案情尚未水落石出,我們在查。”
她腦子裡盛滿太多念頭,說話間略一抬眼,猝不及防,瞥見一道漆黑影子。
()以及兩把被那人背在身後的劍。
——韓縱正一言不發站在他們身邊,眸色幽深。
他想幹什麼?他什麼時候靠近的?他不是不愛與人打交道嗎?
心口咕嚕嚕冒出疑問三連,施黛聽見他的聲音。
“我名韓縱,擅雙劍。()”
韓縱道:打不打?⑾()”
施黛:……?
韓縱緊盯江白硯:“你用單劍,若覺得不公平,我拿一把劍也能打——不過以你的實力,想必不用。”
施黛大受震撼。
居、居然是與畫境裡一模一樣的臺詞,他想打架的那份心,是刻在骨子裡的!
韓縱仍在面無表情吐臺詞:“我的劍已許久沒遇上好的對手,你來,或許能滿足它們。”
江白硯:……
江白硯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氣息:“你有傷。”
餘光瞥見施黛滿臉吃瓜看好戲的表情,他閉了閉眼。
韓縱握拳:“等我傷好。打不打?”
被這人纏得心煩,江白硯終是應下,數日後與韓縱一決高下。
橫豎一套劍法的事,他習慣速戰速決。
從藥房出來,施黛笑得肩頭直顫:“你好受歡迎。”
被她笑得無奈,江白硯搖頭,生硬轉移話題:“去看看衛霄?”
衛霄和虞知畫是畫境裡的重要角色,直到現在,他們沒見過前者本尊。
施黛正有此意:“走。”
衛霄受傷太重,被安排在單獨的病房。
敲響房門,室內的虞知畫應了聲“進”。
推開門扉,在靠窗的木床上,施黛見到衛霄。
與畫境中的青年如出一轍,卻又迥然不同。
意氣風發的豪情消退殆盡,只剩失血過多後孱弱的死氣。他醒著,瞳孔混濁,投來淡淡一瞥。
“多謝仙師……”
衛霄開口,氣若游絲,四個字艱難吐出,再發不出聲。
虞知畫坐在床邊,眼眶微紅。
沈流霜:“衛公子的傷,大夫怎麼說?”
“傷及肺腑,很嚴重。”
虞知畫竭力勾出淺笑:“要不是我當時為他渡入氣息,衛霄大抵沒命了。”
衛霄握了握她的手,用作安慰。
施黛在意鬼打牆時的細節差,試探問:“衛公子,可曾送給衛靈保命符籙?”
衛霄眼睫一顫,張了張口。
他啞聲道:“符籙?山中多邪祟,狩獵前,我給過她幾張。”
“衛霄一向不愛畫符。”
虞知畫為他攏好頰邊碎髮:“那幾張符籙,還是我幫他畫的。”
這樣。
想起衛靈,施黛眸光微動。
她大概想明白了。
衛霄疼得說不出話,意識迷迷糊糊,從他嘴裡得不到有用情報。
四人很有職業素養地不打擾重病患者,沒待多
()久,便與這對未婚夫妻告辭。()
來到醫館正堂,新鮮空氣迎面而至,施黛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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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方才的問話,她的思緒總算通暢了。
沈流霜揚眉:“黛黛對這起案子怎麼想?”
與她對視一眼,施黛輕快笑笑。
她在想什麼,沈流霜果然知道。
若非對案件心存疑慮,打從一開始,施黛不會提出來一趟醫館。
“有些細節對不上。”
施黛低聲:“我覺得,兇手可能在什麼地方動了手腳。”
“動手腳?”
閻清歡:“是指線索有古怪嗎?”
施黛:“嗯。”
把所有七零八落的線索串連起來,她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這個猜測,需要更多事實來支撐。
“如果說,”施黛想了想,“我們之中,有人取代兇手的身份進入畫境,會怎麼樣?”
他們進去查案,不可能像真兇那樣佈置邪陣害人。
沒有招邪陣法,就沒有後續的邪祟侵襲,這樣一來,幻境不就自然瓦解了?
“邪潮仍會出現。”
江白硯道:“畫境以虞知畫的畫卷為準。她根據記憶,在畫中繪有邪潮,即便無人設陣,也將重現當時的情形。”
施黛仔細回憶,想起那一幅由虞知畫繪製的長卷。
她畫的是……山中狩獵,鬼打牆,和邪潮入侵。
這三件事,一定會在畫境出現。
“你們覺不覺得,這次調查過於順利了。”
沈流霜雙手環抱,低眉思忖:“而且……那個東西,很奇怪對吧?”
“嗯,非常奇怪。”
施黛明白她的意思,揚起嘴角:“所以,我想去查明一件事。”
好奇寶寶閻清歡踮了踮腳,迫不及待:“什麼事?”
“查——”
施黛說:“君來客棧裡,幾十年前的那一次邪潮襲擊。”
*
一天過去,入夜的長安落了場雪,天地上下一白。
待旭日升起,又是一個好晴天。
時值正午,日色明媚。因少爺病重,衛府人來人往,個個神情肅穆。
聽聞鎮厄司的施小姐和沈小姐前來拜訪,虞知畫特地為她們斟上兩杯熱茶。
施黛身穿朝霞綢緋色襦裙,烏髮鬆鬆挽起,瞧上去心情不錯,見她後脆生生道了聲“虞姑娘”。
沈流霜照例溫和含笑,一身綠竹紋青衣略顯懶散,腰間掛有一個靈官儺戲面具,脊背挺拔如刀。
“兩位請坐。”
遞給她們盛茶的瓷杯,虞知畫溫聲道:“天寒地凍,喝杯熱茶吧。”
“我們今天來,是想感謝虞姑娘的畫境,順便問幾個和案子有關的問題。”
施黛語帶感激,笑吟吟說:“沒有你的畫境,這樁案子破不了。”
沈流霜靜靜坐在她與虞知畫中間,靠
()上椅背。
虞知畫搖頭:“兇手抓到了嗎?是那位廚娘吧?”
“其實……我們覺得,兇手可能不是錦娘,所以才來問你新的線索。”
施黛有些不好意思:“錦娘現在不知所蹤,哪兒也找不到她。”
這姑娘生得乖巧,低眉順目的形貌像只兔子,嬌憨可愛。
虞知畫眉眼舒展,誠懇道:“施小姐問吧。我有問必答。”
施黛關切道:“衛霄的情況怎麼樣?聽說他被帶回了衛府照料。”
“傷勢幾乎危及性命,家裡請了名醫。”
虞知畫輕嘆,眼底覆上薄愁:“只望他能挺過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