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白硯被邪修養在身邊數年,習邪術、修邪法,見過不知多少腌臢事,莫說雙手,怕是連骨子裡都浸著汙濁鮮血。

這樣的人,原主自然不願留他在府中,對江白硯百般刁難、日日懇求爹孃將他送離府邸。

也因此,江白硯主動提出一種邪術——

血蠱。

兩人服下血蠱,即是締結契約。江白硯需每隔半月飲下原主血液,否則將痛不欲生,直至筋脈寸斷狼狽死去。

被這樣一道無形枷鎖牢牢束縛,他必不可能對原主動手。

因在疼痛中長大,他對自己素來下手頗狠。

施黛一邊看一邊感慨,漸漸地,發覺不大對勁。

話本劇情進行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沒了後續,停留在原主降伏厲鬼的途中,什麼滅世、什麼災禍,愣是一字沒提。

“我盡力了。”

阿狸前爪掩面,嗚嗚咽咽:“強行扭轉時空,本就被天理不容。我向你透露這麼多,已是犯了大忌,哪怕再多寫一個字,都會被天雷劈成粉末。”

施黛:……

也就是說,她雖然清楚數月後有滅世之災,卻對前因後果一概不知,只能憑藉自己抽絲剝繭,探明真相。

這和“已知小明有七塊錢,花了兩塊錢,求太陽的質量”有什麼區別。

不止施黛發愁,阿狸也很愁。

一來同樣為前路坎坷心覺擔憂,二來,它召來的這縷異世魂魄,有一點點怪。

施黛穿來時,恰好原主因捉妖受傷昏迷。她以摔到腦子記憶混亂為理由,勉強糊弄住了施府眾人。

原主的記憶將一日日與她逐漸融合,因是轉世,哪怕讓術士施法窺探,也不會發現她體內的魂魄已然換了芯子。一切都沒有太大問題,只不過……

誰家好人剛一穿越,就能把自家府邸鬧得雞飛狗跳啊!

大昭境內妖鬼比比皆是,施黛受傷在家修養,偶爾會遇上幾個人畜無害的小妖怪。

於是,她開始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古怪嘗試。

譬如讓雪妖凍冰棍,拜託宅鬼為她整理臥房。

到最後,甚至和她那位經商的孃親商量起了用殭屍送貨的可行性——

奇門之中,趕屍人能操控殭屍。

在趕屍人手中,殭屍被壓制屍氣,不會對貨物造成汙染損傷,優點在於行動敏捷。綠僵一躍可達十丈,毛僵銅皮鐵骨、縱跳如飛,倘若遇上一隻修煉有成的千年飛僵,更是行走如風,一騎絕塵。

當朝百姓出行全靠雙腿與車馬,速度極為有限,但凡距離稍遠一些,免不了舟車勞頓,費時費力。

通常一個時辰的路程,殭屍只需跳一跳,不到半個時辰便能送達。

施黛她娘聞言撫掌大笑三聲,當天便去鎮厄司尋了個趕屍人。

阿狸對此只有震驚。

它仔細想了想,施黛穿越前在孤兒院長大,小小年紀就身兼數職地打工,對賺錢理財心懷執念情有可原,但……

妖魔鬼怪是讓你這麼用的嗎?殭屍還要不要面子了?!

施黛在家臥床數日,今天總算能下地行走,本想去鎮厄司查查線索,途經這座府邸,聽見一聲尖叫。

推門而入的剎那,洶洶鬼氣撲面而來,將她捲入迷陣之中,成了此刻這幅景象——

那聲尖叫,不過是鬼魅惑人的誘餌罷了。

回憶結束,施黛默默低頭,瞧一眼手中攥著的符籙。

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可惜時日太短,記憶尚未完全融合,宛如水中望月鏡裡看花,朦朦朧朧。

也因此,在捉妖驅邪一事上頂多算個半吊子,對付不了這滿院鬼影幢幢。

又一聲悶雷響徹耳邊,懷裡的狐狸打了個哆嗦:“待會兒江白硯可能會來,你……當心。”

江白硯。

口中念出這三個字,只有它清楚,自己生出了洶湧如潮的恐懼。

它是天道殘片,因記憶破損,並不清楚滅世之災的前因後果。

可它清清楚楚記得,那日黑雲壓頂、妖邪如蝗蟲過境,人人四散奔逃,唯獨江白硯立於鬼氣森森之中,白衣染血,眉目含笑。

他相貌昳麗,長睫託映一雙瀲灩桃花眼,面龐隱於半明半昧的陰影下,一半如菩薩低眉,月色蕭然,一半好似修羅惡鬼,毒蛇吐信。

江白硯絕不似明面那般光風霽月,而是個徹頭徹尾、冷心冷情的瘋子。

他與那場傾覆世界的災禍,必有關聯。

想到這裡,狐狸又是一陣抓耳撓腮。

這麼關鍵的情報……它居然一個字都不能對施黛說!

每每想要開口,對她透露隻言片語,那股被天理注視的感覺就如芒刺背,讓它過電般痙攣。

江白硯去了江南除妖,施黛穿來後,還沒和他見過面。

阿狸細細思忖片刻,決定幫她做一做心理建設,斟酌道:“江白硯出身不明,又被迫做了邪修整整六年的替傀,可謂受盡折磨,從沒被當作人看——久而久之,他為人處世的方式肯定不大正常,你要注意些。”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病態,江白硯顯而易見,是病態到瘋魔的那一類。

“我明白。”

施黛眉目微斂,若有所思:“你說得對。環境因素是造成心理疾病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早年受過創傷,大概率會留下心理陰影。江白硯是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