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飾的訣別 作品

第八十五章:麥田怪客15

我還能做夢,這是目前我唯一可以慰藉的一件事,我意識到做夢是造物主賜予的一項權利,造物主從未阻止我們幻想,甚至它鼓勵這種行為,它允許我們想象,允許做夢的自由,在窮困潦倒、病入膏肓、悲痛欲絕之際,至少我們還能在夢裡尋求安慰,這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當然,前提是我們做的皆是美夢,而非可怕的噩夢。

不知不覺,我的呼吸放緩,陷入沉睡。

在夢裡,高博萊的面孔與形象依舊揮之不散,他幾乎成了我夢裡的常客,我已不記得這是第一次夢見他了,彷彿他的靈魂已在我夢境中寄居,好在他並非每次都對我表現出仇恨的惡意,有時他甚至像個知己,像個老朋友那般與我侃侃而談,我們就這麼隨意地找個地方坐下,談話的地點可以是路邊的臺階,也可以是墓園裡的多瘤樹底下,總而言之,我在夢裡有過幾次與他促膝長談的經歷。他很奇怪,時而感傷自己失去了兒子,時而又以炫耀的口吻向我一一列舉他這些年來所創造的一項項偉大成就,有時他甚至還會埋怨我毀掉了他的計劃,有時他又表現出一片釋然,但大多時候,高博萊是瘋狂的,好在我已經漸漸習慣了他那多變且陰沉的古怪性情,如今再從夢中見到他,已不再如最初那般驚懼。

我與高博萊在夢中的會面,通常是以他的一個眼神或者自顧自的碎碎念開始。他時常披頭散髮,在我面前急促的踱步,嘴裡唸唸有詞的對我表現出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他總是會說些什麼,一會說“對對,就是這樣,這是失眼詛咒的配方”,一會又說“唉,瞧我這些年都做了什麼,我真愚蠢,白白浪費了才華,我的兒子,我的格里斯,你還好麼”,有時候又會突然站定,像是一下子清醒了似的望著我,對我說“噢,你來了,你來了,我們真該好好聊聊”。

高博萊在我夢境中,似乎成了某種具象化的符號,他自死去的那天起,便一直活在我的夢裡,他成了我夢境裡的常客,同時也是個不速之客,他是外來的入侵者,我曾嘗試過將他趕出我的夢,可那根本無濟於事,我沒法殺死他,因為本質上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而這次我又在夢裡見到了高博萊。

黃昏血暮的背景下回響起遙遠且沉悶的鐘聲,我站在一片種滿多瘤樹的墓園,站在一片枯萎到雜草叢中,站在幾塊墓碑的中心。高博萊從一塊聳立的墓碑後方探出蒼白的頭顱,他臉色陰沉的盯著我,整個人蒼老的就像一塊被無數刻刀鐫刻出來的木像,隨後他嗬嗬的笑起來,笑聲仿似一頭弓著脊背立在樹梢上的禿脖兀鷲那般邪惡,他臉上皺紋顫抖著,帶動著周身上下一同顫抖,他五根乾枯手指搖晃著一瓶藥劑,並得意的說藥劑開始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