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番外七
神鉞第二日便要趕回山上,回山的路依舊是黃泥土,馬車一過,便塵土飛揚,
他往旁邊挪了挪,留出足夠的空位讓馬車過去,那塵土便在他的道袍上留下一些印記。
神鉞拍了拍身上的土,嘆了口氣,回身看向笑眼盈盈跟在身後的男人,
“林小友到底還要跟著貧道多久?”
“跟到你願意跟我對決!”林衍玉一臉笑容,手上拿著狗尾巴草晃啊晃的,
或許是覺得炎熱,他的衣襟敞開了一半,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晃得人眼睛疼。
神鉞抿著嘴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能說出口,轉過頭走了。
真是......有辱斯文!
林衍玉跟著到了碧濤閣,以他鐵板上釘釘子的林家下一任家主的地位,碧濤閣必然是好生接待的。
然後碧濤閣的弟子,就總能看到,跟在神師叔身後的那個,道上很是出名的天才縱鬼師。
神鉞後來總是想,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衍玉的?
或許是在一次次下山捉鬼中,讓他發現了這人放蕩不羈的外表下,一顆普度眾生的心。
神鉞捉鬼,是為了除魔衛道,所有的鬼他都會將其斬殺,
直到林衍玉的出現,他才知道,鬼,也有萬般姿態,不是所有的鬼都會作惡。
那時正逢炎熱的大暑,山下幾個村子裡,好幾個孩子在河裡游泳時都感到有人在背後抱自己,
一時間人心惶惶,婦人連去河邊洗衣都不敢了,更是拘著孩子不讓往河邊走。
幾個村子的村長商議了一番,派人來請碧濤閣道長下山除鬼。
但是林衍玉就覺得奇怪,“你不覺得詭異嗎?
這麼多孩子都說水裡有東西抱著他們,可是村中並無人溺死在河裡,這不像是水鬼的做法。”
神鉞當時不以為意,“或許是那水鬼剛成,力量不夠,所以才無法將孩童溺死,不管怎麼樣,既是鬼,就該除之。”
林衍玉嗤笑一聲,“那按照神大道長的話,我才是那個最應該除掉的!”
神鉞皺著劍眉,張張嘴想說不是,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最終只能抿著唇,看著衍玉轉身離開的背影。
入夜,神鉞去了河邊,卻發現衍玉已經先一步到了,正站在河邊同一小童說著話,待他再走進兩步就發現了不對勁。
那小童渾身溼漉漉的,腳底下一攤水漬,頭髮也都貼在臉上,最重要的是那張臉,轉過來看向他時,一片慘白。
這是一隻鬼!一隻水鬼!
神鉞手上捏了訣走過去,端的是防這水鬼突然暴起。
結果他看到了什麼,衍玉摸了摸那水鬼的頭,然後那水鬼便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嗎,那你就自己看吧,他願意讓你看到他的‘念’。”
看鬼的‘念’與看人的‘念’是不一樣的,人無法反抗這種靈魂搜索,但是鬼可以,因為他們就只有靈魂。
神鉞看了看衍玉,又看了看那個怯生生的水鬼,最終還是伸手摸向了那個溼漉漉的小腦袋。
他相信衍玉不會害自己的。
在‘念’裡面,神鉞看到了真相。
這個水鬼生前便是這小河村的村民,一年前的夏天,八歲的他在河中和小夥伴嬉戲的時候被水草纏住了腳,淹死了。
他沒想到自己會變成鬼,他每天都在河水裡看著河邊熟悉的村民來來往往,可是沒人看到他,也沒人聽到他。
又到了一年入夏,附近幾個村的孩子都來河裡玩,有好些他都認識,
他很著急,擔心他們和自己一樣會淹死在河裡,他想阻止,可是又沒辦法,只能在他們下沉到水裡時託他們一把。
“......所以,這才是那些孩子感覺到有人抱了自己,可是卻沒有發生溺亡的原因。”
“他不想離開,他想守著這裡。”
“那便讓他守著吧。”
第二天,神鉞出面將此事告知了附近的村民,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跑出來,癱倒在河邊,大聲喊著勇兒。
勇兒,就是一年前溺亡的孩子。
那之後,附近的孩子都不會再到河裡游泳,他們只會在七月初八那日,拿著自己摺好的紙元寶到河邊燒了。
這條河再也沒有人溺亡過,有人跳河,卻在昏迷前感覺到自己被人送上了岸,失足落水的孩子會浮在河面上。
村民都說,那河中有河神在庇護。
似乎是從那時起,神鉞覺得自己見到衍玉的時候,總是有些異樣,比如心跳會加快,耳朵會泛紅......
但是不見的時候更奇怪!
總是會想起衍玉的樣子,他站在群鬼中肆意地笑的樣子,他同閣中弟子打鬧的樣子,還有......
還有前不久,他無意中撞見,衍玉的湖心洗澡的樣子!
那天的月被烏雲遮蓋著,他正坐在屋外的巨石上打坐,突然一道水流聲衝進他耳朵,
他以為是什麼東西掉進湖中了,便過去看看,結果在湖心隱約看到一個人影。
烏雲飄過,月光一點點透出來,一寸寸照亮那人,映入神鉞眼簾的,是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無瑕美玉......
哪怕神鉞馬上轉過身離開,但是那驚鴻一瞥,依舊深深刻在了他腦子裡。
那之後,他們一直維持著這樣的距離,比起愛人,他們沒有那麼親密,可是比起朋友,他們卻可以更親密。
直到神鉞在北方除妖時,突然聽聞半山有一名縱鬼師隕落,
半山,那不是衍玉去的地方嗎?
神鉞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到的半山,這一路他都是渾渾噩噩的,腦中最強烈的一個想法就是,
若是衍玉出事了,那他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他突然就不確定了。
神鉞趕到時,正是那位縱鬼師的火化儀式,而主持者就是衍玉。
那一刻,神鉞覺得自己真是個小人,他居然在別人的葬禮上慶幸,還好死的人是這個人,而不是他的珍寶。
那天,在葬禮過後,在十五的月色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將他的珍寶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