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十章,鬼門關前我持刀(二)

小院中,魏崇陽從煙火寥落的灶房裡走出,端著碗筷放在收拾妥當的石桌上,轉頭看見了門外慢慢悠悠走進來的白髮男子,笑著說道:“顧先生這麼早便回來了?一起吃些吧。”

顧筠拱手行禮,走到石椅上坐下,少年識相地跑到灶房中去多拿了一份碗筷遞給先生,顧筠端起魏崇陽的酒罈自顧自地便倒了滿滿一杯。魏崇陽心疼地看著卻不敢多說,他也斟了半杯濁酒端在手中晃動著,等著突然登門的顧筠開口。

顧筠看向魏崇陽,說道:“這天下恐怕又要亂上一陣了。”魏崇陽問道:“先生此去可是得了什麼消息?”

顧筠抬頭望向天邊,沉聲道:“那魔君下落想必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到時前赴後繼的勇士不知凡幾,又要死上好些人了。”言語最後是一聲壓抑的嘆息。

魏崇陽低下頭喝了一口杯中酒,他時常也會覺得有些奇怪,眼前這個年紀看來不過而立之年的男子卻早早白了頭,明明心中藏著許多滄桑苦痛卻仍舊雲淡風輕,可有時卻又帶著莫大的傷懷困頓躊躇不知所措。魏崇陽猜不透顧筠究竟歷經了何事,但他知道若不是心神動盪猶豫失措,顧筠斷然不會如今日這般坐在自己身前端起酒杯,說著那本與他無甚關係的天下風雲。

魏崇陽思慮良久終究還是說道:“先生也知道的,那魔君一日不除天下便一日不得安息,縱觀千年上下,我民族總該有些博了命去開那朗朗乾坤之人,死亡是懲戒也是恩賜。”

顧筠搖搖頭,他從來不覺得生命會是一件該為了什麼而付出的東西,可是曾生於太平盛世的人做了那行屍走肉遊走煉獄,那些未曾見過光明的人便早早地淪落於黯淡深處,到了此時,一人之性命卻反而成了無關緊要一般的東西,用生命灼熱的血去填灌那橫亙在奇星島大地上凜冽的傷疤,也許此時生命便綻放了別樣的光芒,覆上了可稱之為民族氣節的旗幟,迎風招展百世不滅。

顧筠一口飲盡杯中酒,他站起身對著魏崇陽一拱手,魏崇陽也放下酒杯起身回禮,少年看著,眼中有些困惑,卻也好像有些瞭然。

門外傳來了敲擊門扉之聲,院中眾人視線望去,一身布衣的青年拱手而立,朗聲道:“奇蒼見過魏先生。”石椅上,魏崇陽緩緩站起身,顧筠看著那個青年,帶著少年和少女當先告辭離去。

少年和少女跟在顧筠身後回了竹屋,一路無言,終於少年拉住了顧筠的衣袖,他問:“先生,方才來找魏先生那人是誰?”顧筠回過身望向村中小院的方向,低下頭看著少年,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找到了此處來尋魏先生,恐怕商議之事不是我們應該摻和的。”

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站在山間小徑上轉身看向了山下魏先生的宅邸。

魏崇陽站在樹下背對著獨身站在院中的青年,許久的沉默之後魏崇陽幽幽一聲嘆息,終究轉過了身,他雙袖拂過平舉身前,恭敬行禮:“老臣,見過殿下……陛下。”

青年聽到了魏崇陽話語中那片刻的稱呼轉變,他上前扶起魏崇陽的身軀,面露悽然沉聲說道:“魏先生不必多禮。是奇蒼無用,亡了國。父皇身死之後奇蒼流落海外,這奇星島中萬般苦楚皆是我怯懦不敢面對而致,今日奇蒼回來便是為了尋得先生,以贖罪過。”

話語至此,青年扶著魏崇陽衣袖跪在院中,他低著頭說道:“奇蒼此來,求魏先生出山入世,救我奇星。”魏崇陽皺起眉面露掙扎,但終究還是跪在了青年身前,他答道:“陛下可想好了?魔君暴戾神秘莫測,如今這奇星島在十三鬼門關統御下也是固若金湯,想要復國不是一朝一夕的容易事。”

奇蒼攥緊了魏崇陽衣袖,他抬起頭直視老者滄桑的雙目,一字一句:“先生,奇蒼流落海外之際,每一日每一時手中握著的,是先生的《逍遙卷》。先生,奇蒼見過光明島上的風景,那是人人得之為幸的太平模樣,奇蒼願我奇星也能復得盛世,而先生書中景色便將是那來日的風光。”

魏崇陽看著奇蒼堅定神色,他知道自己等來的時機便是此刻,即便先皇揣測猜忌廢了官身,可是如何能對著這百姓的民不聊生置若罔聞?魏崇陽扶起奇蒼,他說道:“陛下,臣畢生所願便是百姓安居,臣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一日無風無雨,老樹上結了幾朵明媚的花,宅邸的門合上,掩蓋了時光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