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約會

 然後又道:“此處石階陡峭,天太黑,你們去浮碧亭那邊乘涼吧。那邊有水,涼快些。”

 就是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的意思,梁九功秒懂。

 安貴人一個多月沒見到皇上了,榮貴人也差不多,好容易逮到人,自然不肯半途而廢。

 現如今皇后薨逝,東西六宮一個主位娘娘都沒有。等來年新後冊立,皇上肯定要大封六宮,到時候誰生的兒子多,誰便能在一眾庶妃當中脫穎而出。

 這裡邊榮貴人屬於“起了一個大早趕了一個晚集”型,入宮最早,孩子生得最多,卻只保住了一個女兒,沒有兒子。

 安貴人則屬於顆粒無收型,她比榮貴人還著急呢:“皇上,嬪妾還沒晚上登過山呢,想必山上更涼快,求皇上準嬪妾陪皇上登高賞景。”

 榮貴人也道:“臣妾也想上去看看,只是不知有沒有這個福氣。”

 郝如月可不想有這個福氣,只站在山下給康熙請安,而後說明來意:“皇上,太子身邊人手不夠,求皇上開恩從乾清宮撥些人到慈仁宮。”

 從下往上看,堆繡山黑黢黢的,若不是還有一盞鬼火似的燈籠,郝如月都懷疑康熙是不是離開了。

 半天沒人理。

 安貴人和榮貴人剛剛的請求也沒有得到回應,正愁找不到話題,於是最心急的安貴人先開口了:“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慈仁宮那麼多服侍的,太子身邊怎麼會缺人手?”

 怕不是想借太子爭寵吧。

 榮貴人很贊同安貴人的話:“這事與其求皇上,不如求太后,皇上力行節儉,乾清宮伺候的人也不多。”

 苦誰也不能苦了皇上。

 一個心機婊,一個戀愛腦,郝如月給她們貼完標籤也沒慣著:“慈仁宮的人確實不少,可臣不敢用啊,看今日大膳房受賞就知道了。”

 這話說得毫無邏輯,安貴人和榮貴人卻聽懂了,齊齊白了臉,不敢再講大道理。

 皇上夜遊御花園她們是怎麼知道的,只有她們自己最清楚。

 帝后大婚她懸樑,皇后懷孕她斷髮,別問,問就是皇上言而無信。這麼多年過去,赫舍裡家二姑娘這心直口快的脾氣半點沒改。

 本來看她這段時間的表現,梁九功還以為她長大了終於懂些人情世故了,誰知還是老樣子。

 慈仁宮成分複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皇上知道,太后也知道,各宮的小主們都知道,不過各取所需,根本沒人敢挑明瞭說。

 可這位偏偏就敢,不但敢在人前說,還敢在皇上跟前說。

 梁九功前腳剛給郝如月點上蠟,後腳便聽見皇上哼笑一聲:“赫舍裡如月,你上來,朕與你說說清楚。”

 並沒提安貴人和榮貴人。

 兩人也不敢再留。

 皇上很少連名帶姓地喊人,除非真生氣了。

 郝如月踩著恨天高追了一路,這會兒恨不得原地坐下,爬山是絕對不可能的:“石階陡峭,天太黑,山下更涼快,請皇上體恤。”

 臨走聽見這一句,安貴人和榮貴人恨不得憑空消失,腳底下的花盆鞋都踩冒煙了。

 皇上登基以來,只有一個人敢跟皇上這樣叫板,那個人便是鰲拜。

 梁九功只恨安貴人和榮貴人跑得快,不然等會兒皇上發起火來還能多兩個人分攤。

 康熙雙手握著欄杆,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半天才冷笑一聲:“你上來,否則免談。”

 太子到底是誰的兒子?皇上還講不講理了!

 郝如月心中一萬頭羊駝跑過來跑過去,可一想到奶糰子咯咯咯的笑聲,郝如月咬牙跺腳,職場潛規則她都不怕,踩著恨天高爬山算什麼!

 想著便去扶丁香的手臂,宮女穿繡鞋走得穩,結果靠山山倒,靠人人倒,丁香讓她一扶,差點跪了。

 早已嚇到腿軟。

 郝如月:“……”

 反正是仲夏,郝如月腳疼得厲害,乾脆脫了恨天高,只穿綾襪爬上了堆繡山。

 安貴人說得不錯,高處果然涼快。轉過御景亭,夜風撲面,郝如月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很像換了一個季節。

 藉著燈籠的微光,抬眸與男人四目相對。對方身量很高,擋住了背後的月亮,明黃常服在黑夜裡不再耀目,反倒是一雙鳳眼映著燈籠的光,彷彿盛滿星河。

 男人朝她伸出手:“過來,陪朕吹吹風。”

 表情自然,親切隨意,好像她早就是六宮妃嬪中的一份子了。

 郝如月仰頭看他,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丁香,拿我的恨天高來。”

 丁香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什麼是恨天高,忙將手裡提著花盆鞋放到地上,服侍郝如月穿上。

 再直起身,抬眼看男人,脖子舒服多了。

 輸人不能輸陣。

 男人伸出的手固執地懸在半空,彷彿她不握上去,他就準備一直懸著。

 愛懸便懸著吧,反正受累的不是她。

 郝如月繞過男人直奔前方的漢白玉欄杆,下一秒腰被人從後面摟住了,她學過女子防身術,下意識便是一個背摔。

 然而沒成功,反被人抱得更緊了,呼吸艱難。

 餘光瞥見梁九功低著頭貓著腰帶走了所有人,郝如月深深吸氣:“皇上想在這裡嗎?”

 “別動,讓朕抱抱你。”男人的聲音很輕,帶著少見的脆弱。

 手臂果然放鬆了一些。

 郝如月調整姿勢,儘量靠著男人站,預留出足夠的空間呼吸,這才穩住心神:“皇上有什麼煩心事麼?”

 “雲南、貴州、福建都丟了,下一個可能是湖南。”男人聲音低沉,壓了一些重量在郝如月身上,彷彿想讓她為自己分擔肩上的千斤重擔。

 康熙以為郝如月像原主那樣不關心政事,在她面前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反正她也不一定聽得懂。

 可郝如月並不是原主,她學過歷史,一聽就知道康熙在說平三藩的事,不過她不打算讓康熙知道她聽懂了:“丟了南邊,皇上還有北邊啊,京城在北邊,盛京也在北邊。”

 一聽就是孩子話,卻也提醒了康熙。北邊很重要,想要對付南邊首先要安定北邊,防止南北夾擊,察哈爾的蠢蠢欲動比三藩之亂更危險。

 本來康熙顧念著昔日情誼,想給察哈爾一個主動回頭的機會,早知那邊有異動,遲遲沒有動手。

 如今想來,倒是自己糊塗了。

 可即便他想動手,兵員也是問題,三藩造反朝廷的可用之兵幾乎都拿來平定南方了,北邊兵員嚴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