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遺風20.力戰磐石峽

卻說蒲州解良有一個好漢，名為楊春，他生得身長八尺，瘦臂長腿，纖腰細頸，使得好一口大杆鋼刀，如哥舒勇僕左車一般，膂力過人，刀法精妙。因他常穿白領烏襴衫，烏領白直裰，人見他黑質白章，故喚他為白花蛇。這一年楊春時交厄運，累被官司所迫，不得已離了蒲州，遠投他鄉，另尋出路。

一日楊春路過一處，忽見路徑被人掘斷，接連十幾個深坑，他欲繞路過去，只管登上路旁山嶺，不料山勢險阻，七轉八繞，竟失了方向，愈行愈遠，正在焦躁，在嶺上望見下方有一戶人家，便下了嶺，前去問路。待楊春到得近前，但見這家是茆屋草舍，門前俱是汙泥，知是山人所居，正要走去叩門，只見忽一小犬飛跑來，向楊春吠叫，楊春見了呵呵大笑，正在此時，一白鬚老翁推門出來看，見是楊春，便問：“你這漢子從何而來？”楊春見他不甚懂禮，便隨意唱了個無禮喏道：“俺是蒲州人，今番路過此地，見道已毀斷，便來乞問路徑。”白鬚翁聽罷道：“管甚路徑，漢子快走，不可稍停。”楊春道：“你好沒道理。人地兩生，不知路徑，你要俺往哪裡走？”白鬚翁道：“這裡又要戕害人性命，漢子只肖快走。”楊春道：“莫不是有甚大蟲毒蛇出沒？”正說時，遠遠地起了一道煙塵，白鬚翁道：“漢子，你既不走，說不得，只好救你。”說罷來攜楊春之手，將楊春扯進屋中，楊春見他不似有甚歹意，便隨他入內，見他家中十分粗陋。白鬚翁安置了楊春，聽門外馬嘶，便提了一個栲栳，轉身出去。楊春知必有蹺蹊，便躡步走到門旁，從隙裡去望，見一漢騎在馬上，二十多個嘍囉隨著他，這漢生得十分不善，相貌極兇，額上刺著金印，手中提著一雙鐵鐧，兀自喝那白鬚翁。楊春正在窺望，見又一漢也引了十餘個嘍囉騎馬而來，這漢生得極醜，面上兩道眉高曲低折，口中幾顆牙七顛八倒，手中倒提著一支蓼葉槍。楊春見二人如此兇相，不由吃驚。那醜漢向惡漢道：“哥哥可曾捉了牛子？這西路卻是不見。”惡漢道：“俺已細尋過東路，亦未曾尋見。”醜漢便向白鬚翁道：“你這老兒必是讓他去了。”白鬚翁道：“二位好漢，你我為鄰多年，我這裡何曾來過甚牛子？”惡漢道：“俺遠遠見一長大漢子徘徊在嶺上，不到你這裡來，莫不是他會遁法？”醜漢指著茅屋道：“俺且入內搜檢查一番，看你這老兒何說？”白鬚翁道：“若不嫌腌臢，便請入去。”說罷，踅身讓在一旁。惡漢見白鬚翁並不推脫，又見他足下汙穢，口中罵道：“看你形容枯槁，已近無常，不知幾時便死了，俺卻不肯入你這墳塋。”醜漢道：“哥哥，這老殺才豬狗一般，也甚無膽，我們自去，免沾惹晦氣。”說罷，二人引著眾嘍囉去了。白鬚翁待他們去了，依是提了栲栳，自顧而行，過了半個時辰，摘得些蔬果慢慢踱回來。楊春受白鬚翁之恩，不似先前輕慢，倒身去拜他，口中道：“今日幸得丈丈救護，如此大恩，小人終生銘感。”白鬚翁笑道：“你是何人？怎來到此處？”楊春道：“小人乃是蒲州人，今番欲去他鄉尋個出路，途徑寶地，卻不知這裡恁般兇險，多虧丈丈迴護小人。”白鬚翁笑道：“你喚我作丈丈，我豈是甚丈丈，不過百死餘生之老卒。”楊春聞他說此言便問道：“丈丈十分膽略，可是做過邊軍？”白鬚翁笑道：“我本姓介，少壯時曾在軍中充作仁勇校尉，經熙、宕、疊、河、岷、洮之戰，幸而未死，後浪跡江湖，那一年在此跌傷了腿，將養好了，鬚髮皆白，行不得遠路，只得在此處了卻殘生。”楊春聽聞，又去拜他。介翁道：“我見你生得十分英武，不忍你在此壞了性命，故將你藏起。”楊春道：“那兇惡醜陋二徒端得是甚人？”介翁道：“那個兇惡之徒姓章名統，原是此處村坊之人，人喚作“草中虎，他生性頑劣，獲罪被捕去，流至遠惡軍州，卻在那裡練成了好槍棒，後趁隙逃歸，途中交了三個兄弟，他們不敢居村坊，卻招聚了幾十人做嘍囉，燒了自家房屋，便在此處作了強人。”楊春道：“不知那三人如何？”介翁道：“俱是極惡窮兇之人，那個使蓼葉槍之人，夥內喚他為三大王，有個諢名叫作沖天鷂，卻不知其姓名。”楊春驚道：“小人見他二人兇悍，知是頭目，卻不知尚有二大王與四大王，想是一般厲害。”介翁道：“他三個均使得好槍棒，這一夥強人不是大夥，剪徑之時先將那路都斷了，讓人無路可去，他們卻來慢慢搜捕，捉到便謀了人財帛，壞了人性命。”楊春道：“我今誤入他們窠中，卻恁地是好？”介翁笑道：“不妨。夜來你向南行去，有一道石溪，這夥強人一向騎馬，輕易不入這亂石溼滑之地，這石溪便有路徑可行，只你萬不可離了石溪，恐被他看見。行五里之後，峭壁收攏，形成一峽，名為磐石峽。這峽口前設有銅鈴羅網，一旁有幾株大樹，樹上有兩個強人哨探，不要被他看了去，你只須打熬至曙色初分，他二人自會離去，你便可穿峽而出。”楊春道：“那哨探怎地白日便離去？我何不捱到白日再行？”介翁笑道：“這夥賊人防備官軍來搜剿，於高嶺上設人瞭望，他那裡居高臨下，可觀四方，只此便並無滲漏。只有一遭，夜來在高嶺上望不見，恐官軍潛入，故四下均設警哨，天明便無虞。”楊春一一記了，介翁便去弄些菜蔬與他吃，楊春吃了三碗蒸飯，捱到亥時，介翁道：“你此時便去。”楊春納頭拜了四拜道：“小人若能走脫，日後必當厚報。”介翁笑道：“我已年高，若能日後再逢，便是緣分不淺。”說罷嗟嘆起來，嘆罷又道：“磐石峽內巨石叢生，水勢甚疾，須要小心，不可莽撞。”此時那小犬也來舔舐楊春，楊春不由灑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