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花 作品
第 70 章
去把小菜園裡的雜草都拔了。
還沒解氣,又鬆了一遍土。
終於舒坦了。
天空晴朗,偶爾能聽見一兩聲的鞭炮響,陸厝坐在躺椅上,百無聊賴地伸著兩條長腿,表情很愜意。
手指卻在飛速地划動手機頁面。
陸家催了很多次。
自從他過了二十歲,明裡暗裡都開始往他身邊塞人,各種背景,各色容顏,羞怯緊張,或勢在必得,陸厝嗤笑一聲,離開得很痛快。
小玉的青春期,是自己一個人長大的。
他又何嘗不是?
陸厝離家得早,也不在乎是否會忤逆了那些長輩的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裡,利益比臉皮更重要。
只
()要他能讓股票上漲(),把啃不下的那塊地納入囊中?()_[((),那麼陸厝當然是這一代中的佼佼者,是會在推杯換盞間,帶著歆羨詢問的,陸家那位厲害的年輕人。
他總是覺得厭煩。
時常半途而廢。
甚至故意搞砸,來觀察大人物們的反應。
這不比錦上添花的恭維,更加有趣?
“我管不了,”
父親是這樣說的:“隨便吧,他更像他媽媽那邊的人。”
十八年以後,陸仁宇終於放棄讓兒子接班,不再逼迫對方走所謂的“正道”。
他關不住陸厝。
“但是,自己的孩子,”陸仁宇把香菸碾滅,“我當然是瞭解他的。”
一個會盯著玻璃罩子裡的蜻蜓,不吃不喝,同住同眠,等著那美麗的動物逐漸死去的怪小孩。
“他對陸家沒感情,再好不過。”
淡藍色的火苗躥得很高。
陸仁宇在嫋嫋煙霧中,平靜地直視前方:“要是他拿出真心,對於陸家來說,才是滅頂之災。”
他想起鬱金香花海里那個同樣怪異的女人。
為自己的兒子,捉了只蜻蜓。
“你喜歡它嗎?”
“喜歡。”
“那為什麼不放它走呢,一直在罩子裡的話,蜻蜓會死的。”
小小的陸厝仰起臉,稚嫩的臉龐閃過迷茫。
“可是,不是我把它抓進來的呀,媽媽。”
“蜻蜓會痛的。”
“那我就陪它一起痛,”陸厝的臉貼上冰涼的玻璃罩,神情認真,“我會永遠地陪著它。”
後來那隻蜻蜓,是什麼時候死的,陸仁宇已經不記得了。
也可能沒有死?
但他不認為陸厝會把它放走。
因為冷血的基因,已經從母親的血脈裡,傳到了下一代。
“太太她很早就睡下了……”
管家小心翼翼地開口,不敢看男人慍怒的表情。
陸仁宇扯下領帶,邊走邊扔,沾染了香水的外套,印有口紅印的襯衫,他從床上把睡熟的女人拖起來,氣急敗壞地怒吼:
“你為什麼不生氣?”
女人從夢中驚醒,急促的呼吸讓她看起來,終於像個活人。
而不是冰冷的瓷。
“你醉了,”她摸了摸丈夫的臉,“去洗澡,然後別吵到孩……”
“你從來不問我去哪裡!”
陸仁宇猛地鬆開手,跌跌撞撞地後退,撞在牆上,又無力地緩緩滑落。
他想看她吃醋,看她憤怒,哪怕歇斯底里地衝上來抽自己的耳光也好,那說明是在乎的,是愛的,而不是這樣,眼神空洞麻木,裡面沒有任何波瀾。
他們之間,本不該如此。
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戀愛結婚,都太過順利,那麼年輕的一對壁人,很快就有了孩子。
可是她說,這個孩子的出生,是個
()錯誤。
“你不愛我,”
陸仁宇喃喃自語:“都這麼多年了,你卻始終不愛我。”
她赤著腳走下床,撿起散落的衣襟,擦拭乾淨男人脖頸的曖昧痕跡。
“沒有,”
語氣溫柔:“我真的很愛你。”
陸仁宇閉上眼睛,伸手,把她推開。
他至今都記得那漂亮的白色睡裙,跌落在地時的樣子。
裙襬是皺的。
像被無數車輪碾過的積雪,濺出冰涼的破碎。
再也無法恢復成最初的潔白。
“……雪快化了,”
顧裕生推開陽臺門:“但是明天好像還有一場,又得上凍。”
他愣了下。
陸厝在小菜園裡站著,隔著柵欄,望著對面一個沉默英俊的男人。
幾乎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小玉,”
陸厝笑著回頭:“來,這位是我爸爸。”
而陸仁宇也正好抬眸,鷹一般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顧裕生身上。
顧裕生呼吸一滯。
當場假死。
什麼意思,陸厝可沒說過今天就要見家長啊!
他倆之間的關係,已經全部表明了嗎?
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對方是接受還是抗拒,顧裕生大腦宕機,只是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叔、叔叔好。”
陸仁宇笑了下:“小顧是嗎,你好。”
當臉上有表情的時候,他和陸厝的長相,就很奇異地不太相似了。
“爸爸,您別嚇著他,”陸厝裝若無意地向前,“說好了過年的時候帶他回家,怎麼,現在就等不及了?”
他知道陸仁宇坐不住。
所以先發制人,打算直截了當地帶著小玉,走到人前。
沒想到的是,今天居然直接出現在這裡。
顧裕生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要去開門:“叔叔別站在外面,我去倒茶……”
“不必,”陸仁宇還在笑,“看一眼我就放心了,小顧是個好孩子,我兒子真是好福氣。”
養尊處優慣了,哪怕是這樣夸人,神色也溫和,但依然散發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和不自知的高高在上——
“等到過年,記得一定來家裡拜年,”
他繼續道:“我得給你準備紅包禮金,還有,什麼時候給你父母也約出來,難得兩位孩子情投意合,早點給事辦了,也是我們做長輩的心意。”
陸厝靜靜地看著他。
“也別籤什麼婚前協議,我看這小子已經非你不可,真有啥意外的話,他絕對活不了……”
顧裕生:“啊?”
這話聽著,太不對味兒了。
“怎麼,”陸仁宇彎起帶著細紋的眼角,“不信嗎?”
天氣預報沒說錯,雖然現在晴空萬里,陽光透過斑駁的枝椏,灑下點點碎金,但北風已悄然捲起,颳得顧裕生的
額髮有些亂,露出光潔的額頭。
“對,()”陸厝的手按在他肩膀上,爸說的沒錯。?()_[(()”
顧裕生皺起眉。
雖然不知這對父子打的什麼啞謎,但他聽著,莫名不爽。
“所以等我帶小玉回去,記得一定要準備大紅包哦。”
攀著草藤的柵欄外,陸仁宇點頭應和:“好。”
“公司那邊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行,路上注意安全。”
“叔叔再見。”
一輛黑色轎車鬼魅般出現,又在短暫的停頓中,無聲無息地離開。
顧裕生回頭:“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他有病,”陸厝漫不經心地牽著對方的手,“不用太搭理。”
再說,其實他還真沒打算帶小玉去見父親。
想讓小玉去自己長大的地方看看,僅此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去媽媽的墓旁邊坐一會,也挺好。
父親陸仁宇,並不在自己的拜訪名單之內。
“很怪,”
顧裕生繼續道:“說的話我不太理解,什麼婚前協議,我有意外你活不了的……”
壓根就不像一個父親說的話,並且在顧裕生樸素的認識裡,快過年了,都不說來點吉利的寒暄,最起碼也不該是這樣的,有些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