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綿延的雲海當真就同大海一樣遼闊,浮璋來時乘坐的九公主的吉光車輦,那吉光獸並不喜歡他,自然不可能送他回去。




浮璋身化長龍,遁入厚重的雲層當中,他的龍身在白雲中幾起幾伏,很快便遠離了九公主所在的閣樓。




直到遊入遠處一片高高翻湧起來的白雲浪花時,他才緩緩停了下來,忍不住從積聚的雲氣裡回頭望去。




那一座雲間閣樓已經離他很遠了,遠得無法再看清閣樓上的人。




當那一縷驗真心的粉色雲煙穿透入他心間時,浮璋心內的情丨潮都被激起,雲煙聚起的身影被他撞碎了,可心上的那一抹身影卻無法一併撞碎。




他回望了片刻,在這一朵雲海浪花落下的同時,垂首鑽入雲海之下。




雲間閣樓內,雲渺望著雲海呆站了許久,從地上撿起錦囊扯開,飄散在閣樓中的粉色雲煙絲絲縷縷地遊動過來,被重新收入錦囊內。




她捏著手裡重新鼓起來的袋子,走到窗前,氣憤地抬手想要將錦囊丟掉,錦囊即將脫手的那一刻,她又後悔地俯身撲上去,接連撈了兩下才險險勾住錦囊上的紅線,將它重新收入手中。




“這是月老的東西,還得還他。”雲渺嘟囔道,將錦囊垂掛到了腰上。




浮璋在回程的途中感覺到了蓬萊仙島的結界動盪,前來之人與九公主不同,不受蓬萊仙島的結界接納,但對方顯然不太客氣,被結界阻擋在外後,便以蠻力衝撞。




東海深處。




綠波萬頃之中,一隻赤金色的鳳凰法相忽然沖天而起,鳳凰羽翼披戴著火光,將天幕都燒出一層紅雲,當空盤桓一圈,猛地攏翅俯衝而下,撞上蓬萊島上的結界。




對撞的罡風掀起滔天海浪,往四面八方掃蕩而出,使得整個東海海域劇烈動盪,海風從深海席捲至岸上時,還能感覺到狂風中熾烈的火氣。




漆飲光沒想到自己緊趕慢趕,終於趕到東海,卻會被攔截在岸上。




他望向那狂風襲來的方向,在嗡鳴的海浪聲中,惱怒道:“大長老,你不跟在我父王身邊助他,在這裡死命攔著我做什麼?!”




大長老眼角的皺紋疊成一堆,苦著臉道:“少主,有王上在,你實在不必再親自去一趟了。”




漆飲光閃避著神羽衛的包圍,見縫插針地想要越過他們,踏足海上,聞言哼道:“你說的什麼話,那可是在海上,天然就對火鳳不利,父王涅槃之後,妖力還未恢復六成,蓬萊島海底鎮壓的都是些蠻荒海獸,若是將它們都驚動了,他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




“崑崙的玄圃山主也在,想來能為王上助力。”大長老嘴上這麼說,心裡也在打鼓。




他當然不是懷疑自家王上的實力,只是正如少主所說,蓬萊島那樣的地界,四面環海,本就會壓制鳳君,鳳君現下仇怨上頭,又有些失去理智,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沒一樣佔據。




但無論如何,他也絕不能放任少主出海。




鳳唳聲再一次從遠海傳




來,與之相隨的還有攜帶火鳳之氣的狂烈海風,有恐怖的嗡鳴聲從海底蔓延到陸上來,從這方海岸都能依稀看見,遠方海域上海水猛地往上隆起,像陡然拔起的一座山嶽。




幽藍的海水底下露出遊走的巨大暗影,是蓬萊島下的海獸。




漆飲光既擔心又不解,“父王怎麼如此動怒,他與薛宥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沈丹熹於涅槃火中復生之時,漆飲光日日守在火邊,卻也聽聞了一些自己父王在崑崙那些越權之舉。




為了追查薛宥逃離的線索,鳳君帶著神羽衛直接對捕獲下來的反叛神官動刑,即便他手裡拿著神女殿下的信物,依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惹得崑崙的山主水君不快。




今日又二話不說,連自身的安危都不顧,直接衝撞蓬萊島的結界,他的父王就算再衝動,也從未有過這樣失去分寸的時候。




大長老也被海上的動靜驚駭住,苦澀道:“王上不是和薛宥有仇,而是因為薛宥想要放出九幽的墮神。”




得知少主要前來東海,大長老被趕回海岸邊阻攔他,不准他涉足遠海。




偏偏漆飲光和他的鳳爹一樣固執,不聽人勸說,大長老急得身上最後的幾根毛都快掉光了,領著神羽衛與他周旋良久,還是沒能攔住他。




眼看漆飲光腳踩雀翎劍,不顧滔天海浪,要往海上衝去,大長老氣急敗壞道:“少主,你要是再在海上出事,才會要了鳳君和凰主的命!”




漆飲光腳下一頓,神羽衛立即合圍過來,他環視一圈身周彷彿將他當做一朵嬌花一樣護在中間的神羽衛,拽過大長老的鬍子,逼問道,“大長老此話是何意?”




他從未出過海,又談何“再”字?




大長老被他拽住鬍子,躲閃不開,見他一副不得到答案決不罷休的模樣,只好坦白道:“少主,您其實還有一個哥哥。”




漆飲光茫然地睜大眼,“哥哥?”他怎麼從未聽說過?




大長老看出他的疑惑,不止是他,其實就連周圍的神羽衛也都不知道他們還曾有過一位大少主,上萬年的時光過去,現今在羽山當中,還知道大少主的羽族,也不剩幾個了。




大長老活得年歲長久,是那為數不多的幾個之一。




大長老道:“當年泓叛亂之時,天塌地陷,海族引水倒灌入大陸,海水淹沒羽山,我族死傷泰半,當時正值大少主初次涅槃的關鍵時刻,他受到牽連,涅槃火滅,溺亡了在海水中。”




鳳君凰主受此打擊,過了萬年才又重新孕育出一枚蛋來,這枚蛋孵出了孔雀。




漆飲光出生得晚,並不詳知當時戰況,只能從記載中瞭解一二罷了,也不知道他還曾經有過一個兄長。




鳳君仇恨的不是崑崙的閬風山主,而是那九幽的墮神,是當年追隨在墮神身側引海水灌入內陸的海族,是妄圖再一次放出墮神的薛宥。




他兩個兒子,大兒子死在泓叛亂之中,如今小兒子又間接受到牽連,失去了自己的涅槃火,未來生死難定。




他們追




尋著薛宥的蹤跡來到海上,薛宥的最後一縷魔息就消散在蓬萊島附近的海上,他與海族必然脫不開干係,鳳君又怎麼可能忍耐得住。




漆飲光聽完大長老所說,放開他的鬍子,沉默片刻,抬步再次往海上走去。




神羽衛隨著他的腳步後退,為難道:“少主。”




大長老氣急,“少主,你就不能聽一次鳳君的話嗎?”




漆飲光踩上雀翎劍,看向海上翻湧咆哮的海浪,“放心吧,我身上有神女殿下的避水銘文,不會有事的。”




“崑崙的神女只算得內水之神,就連姒瑛都不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御使海水!”




東海深處的海域上,已是一片昏黑,黑壓壓的雲層籠罩在海上,海與天幾乎連接在了一起,屬於鳳君的赤火被淹沒在滔天的海浪背後,已經完全感應不到了。




“試一試不就知道了。”漆飲光說道,衝開神羽衛的阻攔,朝著一道掀起的海浪衝去。




那海浪受海底狂亂的靈氣所衝,比平日裡還要高逾百仞,翻湧到最高處時,幾乎有鋪天蓋地之威,漆飲光御使雀翎劍,朝著那一面水牆直衝而入。




嘩嘩的海浪聲蓋住了身後大長老等人的喊聲,漆飲光眉心亮起一道印記,正是沈丹熹不久前親筆繪畫在他眉心的避水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