鈾霜若灼 作品

第十三回 浮生未到無生地

聚仙谷一戰的結果容後再敘,下面該說說其他人的夏校課題了。

那麼按之前定好的順序,第二個要說的是王嘉然。

她的課題看上去可不輕鬆:前往衙門協助捕頭路平安追查城中幼童連環失蹤案。

近來枝江城中有一“夜行劍鬼”,專在夜間出沒,傷路人性命,來去無蹤,從死者傷口上看應是劍術高手無疑。

幾乎也在同一時期開始,城中接連有十餘名幼童離奇失蹤,或是出門打醬油半路失卻,或是外出玩耍許久未歸,甚至還有爹媽早上一覺醒來發現身邊被窩裡少了個人。

失蹤幼童的年齡段集中在四到十歲,哪個不是家中父母的心頭肉,為此衙門也是傾力排查可疑人員,夜間更是加大巡邏力度,可失蹤人口數量仍然在以每週一兩名的速度穩定增長著……

坊間有傳聞稱孩子是被“夜行劍鬼”擄走的,一時間人心惶惶,家長紛紛禁止子女單獨外出,甚至出現私塾因沒有學生來上學而停課的情況。

王嘉然想起自己不久前有次獨自一人進城,還被巡邏的官差攔下要送回家去,對於這種被誤認成未成年少女的情況她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後來好不容易解釋清楚了對方才告訴她幼童失蹤一事,她回頭也是第一時間稟報到了書院當中,沒想到此次夏校竟恰巧就讓她抽到了這一任務。

任務非常艱鉅,為此自然是要做足準備。

第一條,提振精神,為此王嘉然拿出了前兩日託人從城南蜜餞鋪子帶回的衣梅,此物乃是以楊梅浸入蜜煉草藥,再以橘葉、薄荷包裹其外,其味清香如蜜,有生津補肺、去惡化痰之效。

第二條,保持充沛體力,說到這個那自然是包著棗泥核桃的搽穰捲兒和以鵝脂攤出的菜煎餅,最好再配上兩塊粉粉的海棠糕,多汁爽口的脆桃也是不可或缺……而賣這幾樣東西的店攤也“恰好”都在去衙門的路上。

第三條,等一下說不定會用到的神秘妙妙道具。江湖險惡,老江湖們甭管是否擅長都會隨身帶些暗器以防不測,那我順道再買點蓮子揣兜裡,打架的時候丟出去、饞的時候自己吃也很合理吧?

第四條……

得,別往下數了,到地兒了已經。

王嘉然一路邊走邊吃,吃了前一樣再買後一樣,等走到衙門時,按她自己的話說,也就七八分飽吧。

順帶一提,她早上從書院出來時是已經在食堂吃了早飯的。

她向守門的衙役說明來意,後者也是很痛快地就把她引進了後堂,並告訴她不久前才剛有另一個隱麟書院的門生也到了此處,這會應當還在路捕頭那兒。

“哈?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王嘉然有些不解,“難道說那位同門的任務是查‘夜行劍鬼’?”

那衙役道:“‘夜行劍鬼’是魚克禮魚捕頭負責在查,方才那位女俠指明瞭要找路捕頭,恐怕也是來幫忙查幼童失蹤案的。”

衙役把王嘉然引到捕房,敲響房門,屋內傳出一個聲音:“進。”

王嘉然進門,看見路平安路捕頭對面坐著的人後,不由得小小地吃了一驚。

“樂樂?”

“然然?”

王嘉然注意到王珈樂今日穿了一件連帽的披風,而王珈樂看著對方笑呵呵地坐到了自己身邊,原本冷峻的臉上不免流露出一絲寵溺的神色:“你怎麼也來了?”

王嘉然道:“看來我們抽到的任務是一樣的。”說罷二人都從兜裡掏出了自己先前所抽的任務紙籤,兩相比對之下,果然一字不差。

路平安道:“能多個人幫忙自是不錯,案件的細節還要我再複述一遍嗎?”他年紀在四十出頭,身穿皂色盤領的差人制服,相貌忠厚,體態敦實,看上去令人安心。比起年輕的魚克禮,辦案經驗豐富、精通人情世故的他更受老百姓的信任。

王珈樂拿起桌上一張寫滿字的簿子,在手中揚了揚道:“時間寶貴,我路上再與她說明,就此告辭。”說罷拉起王嘉然的手便朝外走去。

“誒誒,我凳子都還沒焐熱呢……”

“時間緊迫。”

……

王珈樂的那本簿子上按照報案時間順序詳細記載著迄今為止失蹤幼童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家長身份以及失蹤前的最後去向等,這些信息自然是從路平安處謄抄而來。

王嘉然一邊仔細閱讀一邊道:“記得還挺詳細。”

王珈樂道:“那是當然。”

王嘉然道:“就是看不懂寫的啥。”

王珈樂嗓音驟然拔高:“那你半天看了個啥?”

王嘉然故作老成地道:“王珈樂同學,你這字寫成這樣,教你習字的先生會很難過的。”

王珈樂有些氣急敗壞:“我明明已經在練了!這總比年初考試默寫《出師表》那次好得多吧!”

王嘉然滿臉壞笑:“你可拉倒吧,你那寫得哪是《出師表》啊?去龍虎山底下五錢銀子一張保準有大把人買,回去貼門上可以趨吉避凶……”

王珈樂虛起兩眼:“你直說我寫得像鬼畫符不就完事了?費那麼大勁擱那比喻。”

王嘉然嚴肅道:“這不是比喻,是敘述事實。樂樂我說你這文化課真該嚴查,不然按你現在這水平等到長安論劍大會搞不好連第一輪文試都過不去。”

長安論劍大會每四年舉辦一次,由各大派輪流主辦,廣邀天下武林青年才俊,分文武兩輪比試,且只有通過第一輪的“文試”才能進入下一輪的“武試”環節。隱麟書院作為武林正道新鮮血液的輸出地,院長姜琅又是早有俠名,其門生自然也會在受邀之列。

關於王珈樂文化水平的討論沒有持續多久,不知不覺間二人便已抵達了目的地——截至目前最新一位失蹤者,洪阿堅的家。

洪阿堅今年六歲,其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社會關係簡單,既無往日怨,也無近日仇。而他們的家境基本也就是在溫飽線上掙扎,因此也不存在把他綁架後索要贖金的情況。

二人向洪阿堅的父母表明了她們隱麟書院門生的身份,兩口子是納頭便拜,涕淚縱橫地哭求二位女俠救救自己的兒子。老洪家三代單傳就這一根獨苗,平時對孩子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誰知昨日午後他外出玩耍,就此失去蹤影。

二人好不容易才把夫妻倆情緒初步穩住,王珈樂連忙問道:“孩子平時喜歡跟哪些人、到什麼地方玩?”

洪母答道:“住白鴨寺邊上的田阿珊,折柳街竇家的小紅,董家臺子豆腐坊的三妮兒,還有……”

王珈樂心道:“這孩子咋盡跟小姑娘一塊兒玩呢……”

洪父接著道:“他們平常總喜歡到折柳街和金龍巷交叉口那兒的空地玩。”

“離此處倒是不遠。”王珈樂道,“家中若有阿堅的貼身衣物,可否借一兩件與我等?”

洪父一愣:“有是有,可要這個幹嘛?”

洪母一肘頂在丈夫脅下:“人家要自然是有道理,那麼多廢話作甚。”

洪父轉頭回屋,回來時手中多了一件金線繡鯉魚的肚兜,還有一把以紅繩繫著的長命鎖。

前文說過,黃金鯉魚在枝江城民的心目中有著獨特的地位和意義,此處也是作為圖騰寄託著父母對子女的美好祝福;至於那長命鎖亦只是最普通的地攤貨,薛寶釵那把能換百八十個不成問題。

洪母一見長命鎖,立馬又嗚咽了起來:“我平日裡總囑咐阿堅出門要把這長命鎖戴著,結果昨天沒戴,這下可不出事了嗎……”

二人雖然同情洪家夫婦,但唯恐他們一哭便停不下來,於是接過肚兜和長命鎖後立刻便告辭離開,辨明方向運起身法,不多時便來到了洪阿堅平時的玩耍之處——折柳街和金龍巷交叉口的空地。

王珈樂左右環視,見四下無人,便把披風上的兜帽戴起,遮住了面目,隨即對身邊的王嘉然道:“我要開始追蹤那孩子的去向了,然然你守在我身邊,不要讓閒雜人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