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公 作品

第六百六十四章 商憲

  大王為農人攤丁入畝,永不加賦,可對工商之民,卻是要並其家業,迫其分產,施以重賦,外部商人不止是為鹽商抱不平,也是在為自己抱不平……”

  沈雨霖豁出來了,刺得楚行眉頭緊鎖,呼吸也開始渾濁。

  “可我們戶部卻都明白,大王的謀劃是為後世萬代而計,雨霖不才,自大王舉旗後,就一直在思索大王對這一國工商的期許,現在大王在鹽政之事上的變革,讓雨霖想到了之前,跟大王說起過老爺子的期望……”

  江海一帆盡?

  楚行也記起來了,此刻他已經按下了怒氣,知道自己想錯了,就靜靜聽沈雨霖繼續說。

  “雨霖認真研習過救民主義,就工商一事,深知為國之政,就得揚其利,絕其害。

  如今大王一面不讓工商再不受束縛,這是揚其利,促之繁茂。

  一面迫工商聚合,這是林中探木,為的是絕其害。

  但此間利害,大王是看得透,我們戶部管治之人也大略能明,工商之民卻並不清楚。”

  沈雨霖這些話想必已經揣了好一陣子,越說越有力。

  “方才雨霖說到‘並其家業’、‘迫其分產’、‘施以重賦’,這不是雨霖之言,而是大多數商人向雨霖的抱怨之言,家中老爺子話裡也是這個意思。

  即便以利誘之,以新朝之力迫之,卻還是很難消解此結……”

  聽到這,楚行已經完全清醒了,他深深嘆口氣,明白自己也犯了一個大毛病,這也是上位者經常愛犯的毛病,他雖然沒有將鹽政乃至工商變革當作一張白紙來勾畫,以為靠一份政令就能解決問題,但也還是低估了自己這變革所涉及的深度。

  壯大經理人階層,這是個美好願望,可面對的本地商人裡,有相當一部分商人是以商為田的,維繫他們家業的基礎是宗法,將他們併為公司結構,就要面臨兩大難題。

  一是將曖昧難明,權威做主的宗法跟權責明確,劃分清晰的資本結構對接。

  二是經理人階層與這些“本商”的互動,往往還是將經理人融入到宗法體系中,比如聯姻、招贅,否則這些本商無法信任經理人。

  “那你是反對這變革之策?”

  楚行這麼問道,他確實犯了錯,但卻是急躁冒進之錯,而不是方向之錯,現在想看看沈雨霖有沒有更多的料,如果也只是反對而沒有建言,那他就要失望了。

  “雨霖只是覺得,要讓工商之民明白大王之策的利處,還需要在另一些事情上下功夫。就如這公司,分割之後,份子該如何承繼,是否可以買賣轉讓,又需要依循什麼規矩,將這一套規則完全料理清楚,放在明處,工商之民才能從中比較,進而衡量利弊……”

  “不僅如此,待公司而成,有多家併成的公司,掌櫃管事,又該以何家之法管束,這也是很多商人向雨霖提過的問題。若是掌櫃管事沒有約束,公司的東家們又何能放心由其代營?若靠一家親自經營,諸多不便,也難以調和。”

  沈雨霖沒讓楚行失望,甚至心中還有絲興奮,這沈雨霖居然已經總結出公司制的兩大配套措施?看來在工商一事上,可以省不少心力了。

  沈雨霖說的就是合資體系的兩方面保障,一是資本融合與變動的法律體系,一是經理人的監督體系,這兩項若是成熟,不僅是合資企業,未來的股份有限公司,都能順勢而生。

  這一路想下去,楚行嘆氣,自己還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任何變革,都不是平地起高樓,怎麼也得先搭腳手架。

  “雨霖,你既能看得這麼深,此事我就全交給你了……”

  眼見沈雨霖見識已經到了這一步,楚行趕緊丟擔子,這段時間為什麼這麼憔悴?

  不僅是因為要跟外部商人吵架,他還得擔心崇禎老兒的圍剿之勢,雖說左良玉在河南聚兵,顯露出崇禎還沒有發舉國之力來征討的心思,但離那個時間,也該是不遠了,他必須做足準備。

  “雨霖義不容辭!現在就想代工商向大王討一道諭令……”

  沈雨霖也是渾身發熱,現在的大乾,楚行是軍政一把抓,只將具體的細節事務放給部下。

  現在楚行這話,是要他來主理工商變革之事,沈雨霖心道,自己還真是忘了楚行的行事風格,只要敢於任事,對了他的思路,他就敢於託付。

  剛才那一番心聲吐露,還得虧自己在救民主義所含治政之理上下了功夫。

  所以他再順杆往上爬了一步,伸手要楚行給資源。

  “大乾商憲?”

  聽到這個名詞,楚行眯了好一陣眼,然後緩緩睜開,瞳光溢動,一個人的腦袋終究是有極限的,他怎麼就忘了對工商階層進行政策鼓吹呢?

  “這個你可放到外部商人上,讓商人參與討論,至於具體的工商之策,說說大致的想法。”

  不管是民憲還是商憲,自然不是後世真正的憲法,但卻是大乾新朝對治下民人和工商所做的公開承諾,楚行讓沈雨霖組織外部商人自己討論,也是放出一個大大的甜棗。

  而具體的事務,楚行也不是完全放手,想聽聽沈雨霖會怎麼替他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