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魚 作品

第17章 鴛鴦

 還好是在通話,關青禾能夠佯裝鎮定:“沒什麼。” 她轉移話題:“帶婚書做什麼?” “你那裡也有一張婚書,上面只有你自己的名字。”沈經年說:“沈家這張也是。” 關青禾嗯了聲。 因為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按照輩分來,這婚約是落在沈安沈柏他們身上的,還沒有確定哪一個,所以就暫時空著,以後讓她選好了再填不遲。 所以沈家和關家的那兩張婚書上,關青禾出生之時,關老爺子之前親自寫了關青禾的名字。 男方的姓名是空白待填的。 沈經年說:“因為現在已經確定了。” 關青禾恍然。 她猶豫了一下,“這會不會太快了?沈家那邊,不會干涉你嗎?” 沈經年笑了笑,說:“我已經是成年人了,長輩們有再多的想法,也只是建議,採納與否在我。” 他溫聲:“你不用擔心。” 關青禾倒不是擔心,只是怕有人會因此而非議,畢竟這件事轉折還挺大的。 她想起沈經年那兩個妯娌,要是得知婚約換成了沈經年,他大嫂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你爺爺知道你的想法嗎?”沈經年問。 “他還不知道,昨天要來寧城被攔住了。”關青禾有點無奈:“今天應該消氣了。” 沈經年知道關老爺子有點老頑童的性格。 “他很關心你。” 關青禾問:“你應該沒見過他吧?” 沈經年說:“見過。” 關青禾訝然:“見過嗎,什麼時候?” 沈經年沒隱瞞:“你十八歲生日時,我代表沈家去送禮,那天見到了你爺爺。” 關青禾呀了一聲:“我好像沒見你。” “嗯。”沈經年搭著走廊的木質欄杆,望著水面,“你爺爺說你和同學出去過生日了。” 他笑:“那天玩得開心嗎?” 關青禾微微赧然,她上學早,那時剛剛大一,過生日是假期時間,和高中同學們好不容易聚聚,就一起去郊遊了。 等回到家已經是傍晚,賓客散去,自然一個外人也沒有見到,只看見了沈家的木盒。 她習慣了收到沈家的首飾。爺爺只是說:“這是沈家的心意。” 關青禾不抗拒佩戴,因為關家也會給沈家回禮,禮尚往來,再者,望月樓的首飾真的很好看,典雅古韻。 “……嗯。”關青禾輕輕應了聲。 沈經年沒再提旁的,因為她已經完全沒有初見的記憶,他提了,也許反而成了累贅。 “關老師,那我把婚書帶過去了?”他說。 關青禾還在想以前的事,嗯了聲。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答應了這件事,有點兒懊惱,這似乎太快了,可是電話已經結束。 她眼睫輕眨幾下,如蝴蝶振翅。 算了,反正都已經同意了,寫好婚書也不算什麼了。 - 和兒子中午時分通過話後,沈母就回了小佛堂。 老太太每日要午睡,所以她還沒機會告訴老太太,您孫子已經不得了了。 幾遍經書讀完,沈母安心不少。 從佛堂裡出來,就見男人長身玉立,站在客廳裡。 沈經年回首,“媽。” 沈母驚訝:“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她問:“是想今天就和老太太說?” 沈經年微微搖頭,溫文爾雅:“我是來拿婚書的。” 沈家的婚書一直放在老宅的書房,平時除了沈母與老太太,旁人碰不到,所以這也是其他人連關青禾的名字都不記得的原因,因為沈安與沈柏壓根就沒見過婚書,只知道它存在。 沈母蹙眉:“現在拿婚書做什麼,你既然想娶,你和老太太說就是,婚約解除,自己求娶去。” 沈經年倚在牆上,“為什麼要解除。” 沈母:“不解除你怎麼娶?” 沈經年目光溫潤:“這婚約本就沒有規定人選,我沈三為什麼不能成為其中之一呢。” 沈母:“……” 說得還挺像樣,事實好像確實可以。 沈經年上樓進書房取走了婚書盛放的上鎖木盒,“若是阿婆問起,就說我拿走了。” 沈母覺得自己還要再去唸幾遍佛經。 她琢磨著,老太太可能一覺醒來,就發現她定的曾孫媳已經變成孫媳了。 沈母望著那道頎長身影離去。 身為他的母親,她還從未見過他這一面。 - 與沈經年通話結束後,關青禾坐在凳子上半晌,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太快了。 而且,一點也沒有壞處。 關青禾認真思索了半天,擁有沈經年這樣的未婚夫,首先自己的事業不會受阻。 其次,不必擔心家庭瑣事。 最後便是,他本人足夠地尊重她。 這麼一對比,關青禾想起他素未謀面的侄子們,就像不成熟的男孩與凡事精心的男人。 婚書寫得有點早,但是結婚應該不會太早,畢竟是大事。 關青禾想好之後,撥通了爺爺的電話,那邊好幾聲後,終於接通:“孫囡!” 聽見爺爺的聲音,關青禾笑起來:“阿爹,散步回家了?” 關老爺子說:“是啊是啊。” 關青禾不再過問,轉而說:“阿爹,我今天是要告訴您,和沈家的婚約,我不打算退了。” “怎麼不退了?”關老爺子大驚:“是不是沈老太不願意,她丈夫當年遺願就是,她肯定不想退。” 老爺子哼哼兩聲:“早讓她不要找年紀大的,你看,老頭子兩腿一蹬,人沒了,她自個一個人還得操心。” 關青禾:“……” 她自然沒法議論長輩。 但是沈老太太與沈經年爺爺是老夫少妻,差了十來歲,關老爺子雖然和沈經年爺爺是忘年交,也不太高興他因為自己認識了沈老太太,娶了他的粉絲。 沈經年爺爺去世早,他更覺得是自己對不起沈老太太。 關青禾想起自己與沈經年差了九歲,若是爺爺知道,還不知道會不會同意。 她話到嘴邊改了口:“不是呢,是我自己願意的。” 關老爺子不敢置信,前兩天還在說人不行呢,怎麼今天突然就行:“那你選好人了?” “嗯。”關青禾第一次對爺爺撒謊,手指絞著方才換上的旗袍,“他人不錯。” “怎麼個不錯法?”關老爺子一聽來了勁。 “阿爹,您還不知道老太太的為人嗎,她教出來的人怎麼會差到哪裡去呢,不然您當初也不會同意婚約了。” 真答應了,關老爺子又酸了。 自家孫囡要和別人一起生兒育女,有自己的家庭,以後不能和他老頭子生活在一起了。 關青禾又問:“阿爹,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沈家親自來人了是麼?” 關老爺子應聲:“是啊,沈老太的小孫子,你出去玩了,沒見到,這個年輕人倒是不錯。” 他對沈經年的印象很好。 關青禾鬆了口氣,還好不是糟糕。 關老爺子始終注意力還在婚約上,再度追問:“你挑了大的還是小的?” 關青禾模稜兩可:“大的。” 沈經年理論上是大的吧。 只是,比起侄子,大多了一點點。 關老爺子說:“不行,我得看看!” 關青禾正要想怎麼搪塞過去,好似聽到別人的說話聲:“你旁邊有人嗎?” 關老爺子心虛道:“還沒到家,小區裡的鄰居哩。” 這一打岔,他也忘了剛才的話。 小蘇剛好進來:“青禾姐,付秋雲直播又發瘋了!” “阿爹,這件事我後面和您說。”關青禾柔聲:“您放心,我不會隨便亂來的,您也放心吧,到時……” 她猶豫了一下,“過段時間我帶他回清江見您。” - 小蘇氣憤地坐下來,咕嚕嚕喝了一杯水,等關青禾打完電話,趕緊開口。 “我就知道付秋雲每次直播都得搞么蛾子!” 關青禾眼眸瞥了眼屏幕,鏡頭裡的付秋雲要比現實裡的白許多,也好看一點。 她不在評彈,而是抱著琵琶在說話, “一個小時後我就會開始今天的演出,現在是聊天時間,你們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 付秋雲特意提前開的直播。 因為她剛剛從男朋友那兒得知,王英傑定了關青禾。 早在關青禾答應參加綜藝之後,王英傑直接將擬邀嘉賓一欄添上了她的名字,然後發給王秘書。 這回應該是穩了。 這個叫關青禾的姑娘居然和沈三爺認識,他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兩個人明顯在一塊,不可能關係差。 名單塵埃落定,工作室的眾人都得知了。 張普自然而然也知道了關青禾替代了付秋雲的名字,他皺眉不快,都能猜到付秋雲要是知道,恐怕要鬧。 但是這件事不可能瞞。 他倒想稍微花點錢把付秋雲塞進去,可王英傑壓根不收這個,所以不可行。 付秋雲實在不明白,自己是章明月的徒弟,名氣不比一個還沒出名的新人強? “我師父?她應該以後都不演出了。” 付秋雲開口回答問題:“為什麼叫師父,當然是因為我是徒弟啦。評彈歷史悠久,所以比較傳統。” 她微微一笑:“師徒和師生還是有不同的,做徒弟的,端茶倒水都是應當的,頭一年可能什麼也學不到,我是第二年才終於學了第一首評彈曲目。” 小蘇說:“她這不就是在說,章老師苛待人嗎,第一年沒學到,是因為她壓根不懂評彈。” 關青禾搖頭:“她這樣說,大部分觀眾聽不出問題的。” 手機裡,付秋雲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們如果想要拜師,要做好心理準備哦,因為徒弟和徒弟也是不一樣的。” “比如如夢令茶館的新人,她學了三個月,就已經鎮館演出了,還成了我師姐,我三個月的時候還在給師父泡茶呢。” 付秋雲露出羨慕的語氣,又羞澀地笑:“不過我現在也算是出師了。” 彈幕迅速變多。      關青禾聽到這兒,按了退出。 小蘇問:“青禾姐,要不要反駁呀?” 關青禾說:“這件事我們說沒用,她的粉絲只會覺得我們在狡辯,章老師親自出面才行,我今晚過去。” 小蘇睜大眼,興奮:“讓章老師揭露她的真面目!” 關青禾神色清冷,淺淺一笑:“章老師之前對她還有師徒情誼,但現在應該越來越少了。” 付秋雲一次次地浪費了章老師的心意。 小蘇嘆氣:“不知道章老師打算怎麼辦。” 關青禾轉回鏡前,邊描眉邊回答小蘇的問題:“以章老師的脾性,付秋雲這樣詆譭她,想必會有兩種結果,” “一是還存了絲情誼,只斥責。” “二……從此斷了師徒名分,付秋雲不再是她的徒弟。” - 沈經年中途回了老宅一趟,所以到得巧,剛好是關青禾與齊觀宇的搭檔演出。 他今日推開了窗扉。 關青禾坐下來,螓首輕抬,眼簾中就映入了二樓窗後端坐煎茶的斯文男人。 關青禾唇瓣輕抿,齊觀宇咳嗽一聲。 他可是發現了師妹的目光! 關青禾收回心神:“師兄開始吧。” 雖然她只和章明月學了三個月,不算真正的徒弟,但面對齊觀宇這樣用功勤奮的人,還是願意尊稱師兄的。 唱評彈時,坐姿與平日不同,會抬起腿。旗袍便會順著開衩下移,露出一截瑩潤白皙的小腿。 所以關青禾更多時候穿的是開衩很低的。 今天唱的是《梁祝》,節目單放出去後,不少人都衝著這個來的,畢竟比起其他的,這個名字更人盡皆知。 不消沈經年點,旁人就已經舉了手。 一個小時恍然過去,關青禾離開屏風前,剛回後臺,就見到廊下站著的沈經年。 齊觀宇率先上前一步開口:“沈先生。” 沈經年看向被他擋住一半的關青禾,“我在等關老師。” 齊觀宇沒想到他這樣直接! 關青禾看向齊觀宇:“師兄,你先進去吧。” 齊觀宇感覺內心鬱卒,又覺得沒理由打斷兩人,只好抱著三絃進了屋子裡。 關青禾目光落在沈經年手裡的木盒上,輕問:“這裡面,就是……婚書嗎?” 這個木盒著實眼熟了一些。 沈家送首飾,就愛用這樣珍貴的實木盒。 沈經年點頭:“進去說話?” 關青禾搖搖頭,望了眼木門,聲音又放低一些:“師兄在裡面,去書房吧。” 她不太好意思當著齊觀宇的面,和沈經年交換婚書。 關青禾的音色偏柔,一旦放輕,更柔婉,春風扶柳一般,聽得人心動不已。 沈經年難得見她如此模樣,過於動人。 “好。”他側目,“琵琶我拿著?” 關青禾思索幾秒,遞給他。 她拿著琵琶要抱才可以,對她來說足夠大,在沈經年這裡似乎小了許多。 書房在後頭的樓上,關青禾推開門,書桌上還擺放著她先前搬過來的一些工具。 在章明月還掌管茶館時,沈經年不止一次進來過,同一個地方,已然換了個環境。 關青禾將抽屜裡的木盒拿出來,放在他面前,抬眸看向他:“這是我家的。” “我雖然帶來寧城,但一直沒打開過。” 沈經年視線落在木盒上。 兩個木盒是一雙的,放在一起並排,最邊緣雕刻的鴛鴦成了一對,恰好交頸同遊。 關青禾第一次發現:“原來是一對。” 沈經年笑說:“盛放婚書的東西,寓意要好,總不可能孤零零一隻,這樣連望月樓的客人都要差評的。” 關青禾被他逗笑,眉眼彎彎。 精緻雕刻的木盒們被一起打開,兩張相同的紅色婚書各自安靜地躺在裡面,被一紅一黑的絲繩纏繞而系。 沈經年拿出關家那捲婚書,解開絲繩。 黑色的絲繩纏在他白皙的修長手指骨節上,黑白對比極其強烈,加上婚書的大紅色,三色交織。 關青禾望不知為何想起剛來寧城時做的那個夢。 雖然她看不太清,但眼前的似乎與那隻在她手腕上綁細帶的手重合了。 她見過不少人的手,像沈經年如此漂亮好看的手,實在少見,也令人印象深刻。 但她那時分明還不認識沈經年。 關青禾匪夷所思地想,要真是沈經年入了夢,難道她提前做了一個預知夢不成? 她想起一部電影。 婚書傳承古典,所以是豎排,上寫琳琅滿目的吉祥話,關青禾的右側是空白。 關青禾叫他:“沈先生。” 沈經年見她雙眸水光瀲灩,難掩緊張,“你說。” 關青禾音色溫婉地斟酌問:“那個,你應該沒有……特殊癖好吧?” 沈經年挑了下眉。 他彎了唇角,語氣卻溫文爾雅:“關老師,哪種算特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