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魚 作品

第7章 珍藏

 付秋雲面色僵硬。 她的表情難以維持,轉向神色淡然的關青禾。 付秋雲鬆開被捏皺的裙子,故作大方:“那好吧。” 憑什麼只請關青禾一個人?她想不通,明明自己和章明月學習的時間更長,愛屋及烏也應該是自己才對。 關青禾有什麼!那張臉嗎? 等關青禾上了樓,店員回過神來,誇道:“小蘇,你這個新老闆娘跟仙女似的。” 小蘇自豪:“那可不,關鍵是人美心也美,不像某些人。” 付秋雲冷哼一聲。 又反應過來店員那句話,關青禾是老闆娘?那不就和自己一樣,她倆是打擂臺。 關青禾跟著上了二樓。 王秘書到門口就停了下來,為她打開門。 入目是一道半透明的刺繡屏風,屏風另一側的茶桌前,茶席上擺放著一套整齊的茶具,席尾有一個插著一枝枯枝的花瓶。 兩個容貌不俗的男人坐在那兒。 關青禾進來的第一瞬間,沈經年便看了過來。 她稍稍移開目光看向另一人,對方正提著一小壺沸水,溫杯泡茶,動作隨心。 她總覺得這個人也有點眼熟。 而且,有別人在,還叫她上來做什麼? 關青禾思索了兩秒,主動開口:“沈先生。” 沈經年看著她,微微笑了笑,並沒有叫她過去,而是說:“關小姐是習慣這麼遠說話麼?” 關青禾沒法拒絕。 這是茶館的上客,而且還是沈家的長輩,難免退婚的時候會碰上面,不能得罪。 她走過去,停在了一步之遙的位置。 沈經年側了側身,屈指輕叩了下桌子,示意她坐下來,“請關老師喝杯茶。” 容羨正倒茶,茶壺冷不丁被他拿走,玩笑道:“我是幫你泡茶的小廝,是吧?” 他又轉向關青禾,“你是如夢令的新老闆?” 沈經年倒了杯茶遞過去,茶湯橙紅。 “是。”茶杯靠近唇邊,關青禾就嗅到了一股蘭花香味,“大紅袍?” 容羨“咦”了聲,沒想到她還沒喝就聞出來了。 而且看這容貌,清冷溫婉,自帶古典氣質,如果進娛樂圈,必然當紅。 沈經年輕笑:“果然是茶館的老闆娘。” 關青禾不知道怎麼回,只唇邊沾了沾,她從來不在外面喝別人碰過的茶水,尤其是自己不熟的。 說她警惕也好,多想也好。 這世界上人心莫測,女孩子總是要比男人更小心的。 雖然只沾了點,她也能嚐出來和自己平時喝的有區別——可能是因為每家茶葉店的茶葉不一樣。 她輕聲開口:“沈先生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沈經年將她剛才的動作盡收眼底,眼底閃過笑意,“這位是容羨,容總。” 關青禾微微點頭。 難怪覺得眼熟,一聽名字她就知道容羨是誰了,不提家族集團,就像望月樓在珠寶界的地位,容羨也有家知名娛樂公司。 早幾年,她大學的時候,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在熱搜上看見他的新聞。 沈經年問:“是來買茶葉的?” 關青禾嗯道:“茶館裡的茶種類太單一。” “是有點。”沈經年頷首:“缺什麼?” 關青禾眼睛微微睜大,眉眼純淨,含糊道:“不缺什麼,我已經買好了。” 她語氣裡對他的客氣,他能很輕易地聽出來,沒有點破,只是笑了笑。 容羨挑眉:“他去你店裡不是還要喝茶,問你,就是在不勉強他自己。” 關青禾聰慧,能聽出他的意思。 但他不能不回,順著問:“是容總這個意思嗎?” 房間裡流淌著茶水初初沖泡開的聲音。 沈經年慢條斯理道:“是,不過是一半。” 關青禾問:“那另一半?” 沈經年唇角彎了彎:“關老師,這茶味道怎麼樣?” 關青禾遲疑幾秒,藉著茶盞杯沿的遮擋,略微用舌尖嚐了下茶湯,微苦而後甜,和自己以前喝的有細微的差距。 她福至心靈,這會不會是樓下剛才討論的千金茶葉? 關青禾目露詢問。 容羨看出她的意思:“喝都喝了。” 關青禾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要不是這兩個人身份不一般,她都會懷疑自己遇到詐騙雙簧。 沈經年瞥她,“他騙你的。” 見她仍不信,他輕描淡寫道:“我還不會拿我的珍藏給他喝,太浪費。” 關青禾緩了口氣。 容羨正要說話,卻接到一個通話,他眉頭一鎖,說了聲抱歉,從茶室中離開。 茶室裡頓時安靜下來。 沈經年主動問:“來寧城怎麼不說一聲?” 這算是揭破他是沈家人了。 只不過關青禾總覺得這句話太過熟稔,應該問怎麼不告訴沈家一聲才對。 她撇開思緒:“臨時起意,來得匆忙,還沒準備好。” 關青禾清麗雙眸看向他,求證:“您是沈家的……叔叔?” 沈經年倒了杯茶,漫不經心開口:“我確實有兩個侄子,但算不得你的叔叔。” 關青禾想著,沈家是不是也想撇清這門婚姻。 緊接著,又聽見他道:“你是章老師的學生,我是她的小輩,在這方面,我們也算平輩。 沈經年望著她,語氣溫和:“我認為沈先生聽起來更悅耳,你覺得呢,關老師。” 關青禾也叫不出來沈叔叔,自然而然點頭。 沈經年嘴角的弧度不甚明顯地上揚,又問:“老太太想讓你一起吃頓飯,你意下如何?” 關青禾沒拒絕:“我這段時間忙完了,親自上門拜訪。” “好。”沈經年說:“到時我去接你。” 關青禾想開口拒絕。 沈經年看出她的想法,眼神撂在她姝色動人的臉上,“不用急著拒絕,你一個人不安全。” 關青禾怔愣了下。 她從小就經常聽說周圍的人就驚歎自己的容貌,無論去哪裡都少不了。 打車也好多次遇見司機搭訕,甚至有一次司機沒有按導航走,打算開到無人小道,被她提前發現才躲過。 關青禾沒料到沈經年會這麼直接,但說出口的方式也不會讓她厭煩。 她輕輕點頭:“好。” - 關青禾離開時,容羨剛好回來。 他連著喝了兩杯茶,再倒第三杯的時候,沈經年開口:“你是喝茶上癮了?” “心疼了?”容羨哼了聲:“剛才當著老闆娘的面,說不是珍藏,現在說什麼。” 沈經年轉了下空茶杯,“你怎麼知道就是真的?” 容羨頭一次產生懷疑:“沈經年,該不會,我一直以來喝的都是普通大紅袍吧?” 虧他有點感動,自家爺爺都沒要到,自己還能經常喝到,被老爺子羨慕。 原來都是假的! 沈經年莞爾一笑,起身:“我先回去了。” 容羨還是在糾結:“誒,到底是真是假啊?你是騙了貌美如花的老闆娘,還是一直在騙我?” 沈經年高深莫測:“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容羨無語:“說了等於白說。” 王秘書咳嗽一聲:“容總,當然是真的。” 容羨哦了聲,摸著下巴:“那就是,他為了逗哄老闆娘,拿我當筏子,怕她有負擔,嘖嘖。” 他笑:“行,我就不計較了,誰教老樹開花千年一遇呢。” 兩人剛出去,等在走廊上的服務生開口:“沈先生,樓下還有一位小姐在等您。” 王秘書說:“是付秋雲。” “等我?”沈經年說,進入電梯,“那就讓她不要等。” 容羨問:“這個就不憐香惜玉了?” 沈經年看他一眼,“你和我談憐香惜玉,你當年如果憐香惜玉,就不會把人送出去了。” 容羨心裡被插了一把刀。 果然,永遠是朋友嘴最毒。 “說我做什麼,你骨子裡也是個冷情的人。”容羨說完,又忽然想起來:“不過,現在好像分人了。” 沈經年淡聲:“想多聽幾首曲子罷了。” 容羨笑得肆意:“王秘書,你說我有說是誰嗎?” - 關青禾一下樓,付秋雲的眼神就釘在了她身上。 不知道沈經年和她說了什麼,是不是好事兒,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關青禾看都沒看她,帶著茶葉和小蘇一起離開。 付秋雲等在樓下,又等了幾分鐘,還沒見到那道身影出現,問:“沈三爺還在樓上?” 店員回:“不在了。” 付秋雲不信:“不可能,我就沒見他出來。” 店員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但嘴巴還是有禮貌地告訴她:“我們不止這一個門。” 沈先生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從商鋪入口進出,茶室裡自然有其他單獨的出口。 付秋雲氣惱不已。 - 晚間,沈經年回了老宅。 因為沈家老太太還在,所以沈家每個月會有一次家宴,通常在月尾,這次因為婚約,提前到了月中。 老宅是許久之前留下來的宅子,經過沈家數代家主的修繕,如今也融入了現代的風格,但大致還是古典居上。 一直從前院進去,都有傭人招呼:“三爺。” 燈光一路延伸到正屋,屋內燈火通明,客廳裡,其他人早已先到,正坐在一起說話。 “反正今天你一定要和老太太說,我不要結婚,而且還是一個沒見過的女生,還比我大。” 被挽著的貴氣女人開了口:“我和你大伯母說管用嗎,而且你哥比你可能性大多了。” 沈安看向自己哥哥沈柏,“哥,要不然你就娶了吧。” 比起暴躁的弟弟,沈柏要冷靜許多:“我對那個女生沒有想法,這婚約是綁架,老太公以前怎麼不自己娶,我的婚姻要自己做主,我是人,不是貨物。” “這婚約都這麼多年了,也就送過禮,都沒有見過面,都不聯繫,乾脆退了算了,一個土……”沈安正要說土包子,趕緊停住嘴,改口:“媽,要不然我們跟老太太說,賠點錢打發掉?” 他嘆氣:“我才二十二,怎麼就要結婚了,我還沒談幾個女朋友,出去會被人笑的。” “笑什麼。” 聽見沈經年的聲音,沈安立刻噤聲,上次說婚約被斥的事,他還記憶猶新。 幾人轉過頭。 只見沈經年走進來,修長的身形遮住屋外的景色,清冽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他們身上。 沈柏、沈安乖乖叫人:“三叔。” 沈經年嗯了聲,開口:“大嫂,二嫂。” “誒。”兩個嫂子一起點頭,欲言又止,收到兒子們求助的目光,“經年,坐。” 沈經年朝沈安那兒看一眼,“結婚早很好笑?” 沈安小聲:“三叔,要是結婚很好,您怎麼到現在不結婚,還單身著呢。” 沈經年說:“老太太管不了我。” 他語氣平淡得很,沈柏幾人卻是一愣,好像明白了一點點他這話的意思。 沈大嫂開口:“我也是想不通,為什麼是我們家被她挑呢,我們沈家也是寧城有頭有臉的人家。” 這紙婚約,他們反而是後面才知道的,後來就去查過,可惜老太太不準去打擾,只能私下打聽。 清江市那幾乎就等於鄉下。 關家那姑娘連張近期的高清照片都沒見到,只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可愛漂亮,但那也是小時候。 而且,家庭也落魄了,父母雙亡,剩下一個八十多歲的爺爺,可以說娶了,毫無幫助。 誰家不想要門當戶對,憑什麼她兩個兒子要被別人挑,就算挑,也輪不到關家那姑娘。 沈二嫂說:“經年,你也算看著他們兩個長大的。老太太脾氣有點固執,不可能選旁支的沈家人,所以現在只有你能幫他們了。” “三叔。”沈安立刻眼巴巴地看著他。 沈經年微微揚了揚眉,燈光下,眉宇之間被映出絢麗色彩,多了一絲暖色。 他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 “沈柏,你也是這個想法?” 沈柏愣愣的,感覺這一刻的三叔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但事關自己,還是點點頭。 沈安說:“三叔,你就幫我們退婚吧。” 沈經年淡聲:“你知道退婚兩個字意味著什麼麼,這麼輕易,世俗對女性更苛刻。就算退,也該女方開口才合適。” 沈安一愣:“那怎麼辦?” 沈柏說:“那她不願意呢?我們補償一些?” 沈經年看了眼兩兄弟,慢條斯理道:“你們憑什麼覺得,人家會挑中你們。” “啊?” “不然還有別人嗎?” “我們家其他旁支的堂兄弟也不夠格啊。”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三爺,老太太讓您上樓。”一個傭人下樓說。 沈經年收回目光,“知道了。” 他轉身離開,留下客廳裡幾個人。 沈柏心裡直打鼓:“三叔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是幫我們還是不幫我們啊?” 沈安說:“我總覺得三叔話裡有話。” 兩個嫂子對視一眼,也沒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他應該是答應了,會和老太太提解除婚約。” - “被纏住了?” 推開門,坐在藤椅上的老太太就開了口。 沈經年笑了聲:“不算。” 老太太穿著一身黑色旗袍,外罩墨綠披肩,滿頭銀髮,眼睛已經不太好,戴著老花鏡,金色鏈條連接到耳後。 一種歲月沉澱的端莊氣息。 “婆媳自古關係難做,到我這裡成孫媳難管了。她們不願意,都不敢親自跟我說,連沈柏沈安都知道拒絕,他們呢?” “關家那姑娘,剛出生我才見過。” “她成年那年,我讓你去送禮,你去見到人了麼?” 沈經年笑說:“沒有。” 老太太說:“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她爺爺生得登樣,奶奶嘛。” 她停頓了一下,“她奶奶長得標緻,一手琵琶彈得厲害,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沈經年上前推她椅子,溫聲:“阿婆也標緻。”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那姑娘應該不差,就是沈柏沈安小她一歲,他們倆太抗拒,連見一面都不願意,你是他們叔叔,你想想怎麼勸他們別退婚。” “不用退婚。”沈經年答:“他們退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