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18.難題 現在是冬天。………

    祝纓道:“您不太瞭解我……”

    嶽桓道:“你老老實實地走正途!莫要自我感動才好!”

    祝纓笑道:“你這是怎麼了?又想到哪裡去了?我會把另兩個學生的事告知京兆、大理的,往好處想,如果真的有人背後弄鬼呢?言語可殺人吶!”

    嶽桓認真地警告:“莫要弄鬼!劉叔父離京前對我說,要是你弄險,就讓我告訴你:老實點。”

    祝纓張了張口。

    嶽桓打了個噴嚏:“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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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第二天早朝後便叫來了趙振,趙振是大理寺的人,讓他設法提醒裴談。京兆府姚臻那裡,則是讓京兆府裡的差役們稟報姚臻。她則讓祝晴天去查訪那兩個學生。

    三管齊下,數日之後的反饋竟是——另兩個學生也是仕途無望的。

    三人家世都不甚好,一旦路子不對、不得師長喜愛,出仕就很困難了。他們的家庭並不富裕,全家的希望都在他們的身上,一旦不能成功出仕,養家餬口都很是困難。雖然官員的清苦與百姓的貧苦不是一個苦,但是對比周圍,他們就算是很苦了。

    他們三個在學校外面也有幾個朋友,順藤摸瓜,也都是一派的想法,“這輩子做不了官”對他們的打擊是吃了上頓愁下頓的人無法想象的。

    學問不得認可,與楊靜觀點不合。仕途又無望,家庭會陷入困頓。兩相疊加,一時想不開。

    結論就是“小孩子覺得前途無望,自殺了”。

    朝上又開始爭論起楊靜的責任來,嶽桓就認為,這事兒不能怪楊靜。國子監不選你,可也沒攔著你走別的路子。拋棄父母是不孝,陷師長於非議是不義,反正,這學生自己就有問題。二十來歲,就想著當官,不想著好好學習,心思也不太正。

    很多人與他是差不多的想法。

    做官唄,多大點兒事兒。

    另一方則以霍昱為首,認為楊靜難辭其咎。國家把精選來的人才放到你的手裡教導,你給整死了。還說是名師呢!

    “名師”二字一出,嶽桓的眉頭狠狠一跳!

    就是這個!

    一般的官員遇到這樣的事情,只能說“晦氣”,但楊靜是過不去這個坎兒的。他在家鄉開課授徒幾十年,即使做了官,看“老師”這個身份比“官員”這個身份更重。

    兩派在朝上吵了起來。

    一連數日,朝上都熱鬧極了。鄭熹只幫著嶽桓說了幾句話,嶽、楊二人都沒有給他迴音,他也就不再出手。楊靜管著國子監,並非鄭熹的最優選。楊靜應該更傾向於王雲鶴的,雖不親近冼敬,但其主旨與鄭熹一定是相悖的。

    何苦為了楊靜做一件有破綻的事情?

    看他們鬧就是了。

    鄭熹看了一眼年輕的皇帝,果然,皇帝也有些不耐煩了。

    正在此時,楊靜出列,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皇帝面前,雙手將帽子一摘放到了地上,叩首道:“陛下,學生隕命、師長難辭其咎為由,臣無顏再留在國子監。”

    他要辭官了!

    嶽桓出言挽留,王叔亮也說:“豈有因一失誤便不再得任用的道理?”

    這朝上的大家,誰身上沒犯幾個錯?起起落落,不還是人上人?

    祝纓也站不住了,出列向皇帝奏道:“舉薦學子任官,本也不是國子監的第一要務。薦是人情,不薦是公道。臣雖粗鄙,也沒有聽說進了國子監就要包做官的!”

    陳萌出列:“使野有遺賢,是丞相之過!然彼既已入國子監,臣也不知道他還不滿什麼了。”

    冼敬道:“一切皆因經義而起,臣請再定《六經》註釋,以正視聽。”

    祝纓驚訝地看著他,冼敬這話顯現出極高的水平。學生死,是因為與楊靜意見不合,那就定一個規範,以後都照著這個規範來。那誰來主持這個事,誰就能決定接下來所有學生學習的方向、學成之後的思想。

    重新釋經是個大工程,又可以趁機引薦一些人。

    這主意一出,倒有點王雲鶴的學生該有的水平了。

    鄭熹要推薦嶽桓,陳萌就推薦王叔亮,祝纓硬著頭皮說:“楊祭酒是劉相公高足,難道不該加入嗎?”

    一番爭論,也沒有爭出個結果來,皇帝道:“容後再議。”

    他扣住了楊靜的奏本,沒讓他辭職,但也沒有給楊靜其他的安排。楊靜卻很自覺,從這天之後就閉門不出,也不去國子監、也不去上朝。

    朝上的重點已經從他身上移開了,皇帝、丞相們考慮著“釋經”的事。

    祝纓去了楊府兩次,都吃了閉門羹,讓蘇喆去請教,蘇喆也沒能進門。兩人都很惆悵。

    便在此時,王叔亮到了祝纓的門上。

    祝纓忙迎了出去,王叔亮穿一件皮袍子,此時已是臘月,他穿得很厚。祝纓穿得略薄些,顯得身形修長,王叔亮眼前一亮,旋即看到了祝纓身後的蘇喆,又抿緊了唇。

    祝纓迎上前:“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王叔亮又看了蘇喆一眼,蘇喆大方地向他問好。

    王叔亮道:“我有話,要同你單獨講。”

    “這邊請。”

    兩人到了小廳坐下,一個炭盆放到了王叔亮的腳邊,他跺了跺腳,說:“那個是蘇喆?”

    “是。”

    “我管著鴻臚,知道她的母親是奇霞族的頭人,她是下任頭人。”

    “對。”

    “可她還有舅舅,不是絕嗣!表兄蘇晟也來京了吧?依照禮法制度,即使她母親從權代掌,也該還與本枝。”

    祝纓道:“這件事二十年前就有定論了,從夷俗。”

    王叔亮道:“當年的事情,我聽家父說過,你的道理我都能懂。但是有些人或許不太懂,有人問到鴻臚寺來了。我不能隱瞞,也不能說她就合了禮法制度。子璋,可要有個對策才好。”

    “是誰?”

    王叔亮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這件事你總不能一直不去管。今天誰要過問,你就讓他不要問,但事情還放在那裡沒有解決。羈縻之後,為的也是禮儀教化。她們,終於是要歸於教化的。”

    “我明白了,多謝告知。”

    王叔亮雖然好奇她會怎麼應對,但也沒有過多的追問,只是低聲說:“真是多事之秋!”

    “您說錯了,現在是冬天。”

    王叔亮笑笑:“好啦,我也該回去了。”

    他來得突然,走得瀟灑,留了個大難題給祝纓。祝纓也差不多猜到誰會發難,她當晚便將蘇晟、蘇喆、林風、路丹青與金羽、郎睿叫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