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336. 變化 “沒有城府,則君子何處安身呢?……

    鄭熹道:“又心軟了。”

    祝纓笑笑:“大姐說心比我軟得多了。”

    鄭熹知道祝青君也是學醫之後,說:“不錯。”他有心問祝纓成家的事,不娶妻,納房妾也是好的。三十好幾了,不想著留後嗎?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

    吃過飯,鄭熹與鄭川回家,祝纓送他們出門。

    父子倆有了點酒,坐車回去的。車上,鄭熹接過熱毛巾擦臉,對鄭川道:“以後對他要更加禮貌。”

    “是。”

    “世事難兩全。一個人,想要他能幹,就不能要他萬事都能你聽的。想要他聽話,就別指望他能幹。只能取其一。不要用看庸人的眼光去評價能人。”

    “是。明天拿到卷宗,臨行前我還想再來請教一些事,可以麼?”

    鄭熹笑笑:“我管得你太多啦,也不必事事都問我。想做就去做。”

    “是。”

    父子倆一路走一路說話,很快就回到了府中。

    那一邊,祝纓回來把彭思劭的材料默寫了個大概。彭思劭就是之前太子到大理寺的時候感慨過的那個人,有能力,但不幸站錯了隊。

    次日,把寫的東西交給鄭熹,鄭熹就去打發兒子準備了。

    等到落衙,她就趕去了王雲鶴家。

    王雲鶴愈發的忙碌,聽說祝纓過來,道:“大理寺近來沒什麼事吧?請進來吧。”

    祝纓又進了王雲鶴的書房,這書房比之前有了一些改變,一側的牆上掛了面輿圖,上面標了幾個圈。

    祝纓往圖上看了一眼,王雲鶴也不隱瞞,問道:“如何?”

    祝纓道:“在您面前逞心機是自取其辱了。地方都不錯,您是想借著陛下動手趁機做些事情,是也不是?是想變法嗎?”

    王雲鶴道:“胡說,怎麼就變法了?我是整頓。”

    祝纓道:“那您這事兒幹得可不太好,容易玩兒脫。”

    王雲鶴認真地問:“怎麼說?”

    祝纓道:“已經有人看出來您的打算了。”

    “那又如何?也是要做的。”

    因為是對祝纓,王雲鶴又多給她解釋了一些:“事情比你想得還要糟糕一些,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啦。這兩年的財賦比往年要少,各地報災反而多了起來。邊境也不太安寧,南方還好,西番與胡人頗有些想法。現在做還能和緩些,再拖下去就只有下猛藥了,到時候局面會更難看的。”

    “您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樣的呢?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換人?容易人亡政息。只有成了制度,才能持久。我不信您不知道這個道理。”

    王雲鶴狡黠地一笑:“想問我要洋洋灑灑的一篇論政若干條,那你是看不到的。那種東西,拿出來就是宣戰。我不說,只做。試一試,不行就退半步,過一陣再進一步。天下,不能亂啊。”

    祝纓道:“您還賣關子。拿陛下開路,再抑兼併、清吏治,您這好像差點味兒。”

    如果是別人,做到這樣,祝纓得說他有心,換了王雲鶴,又覺得他應該不止於此。

    “治大國如烹小鮮。”王雲鶴說。

    祝纓道:“不如先乾點能看得見的,趁這個機會每年都開一次考試,給它做成慣例。”

    王雲鶴道:“京城這麼多人遊學求官,又有多少人在吏部外面排隊等著補官?就算考上了,也是排隊等。為什麼?”

    祝纓沉默了一下,道:“要說這個,您比我清楚。各衙司還經常不滿員呢,水深。”

    到目前為止,官員推薦、蔭子孫的數量是相當龐大的。攏共就那麼多的職位,已經有人佔了,再讓人吐出來,必要招人反噬。

    老人死了,此人的家族新生的又何止一人?只會越來越多。自己還不夠分的呢!一個朝廷越到後面冗員越多,弊病叢生。

    王雲鶴道:“你在梧州官學不是已經試行過了?現在你舉薦的多是已經考過一次了的,不過多一道舉薦的手續。”

    她祝纓說:“那就把貢士與科考合而為一,要不就……三年?一任官員就是三年的嘛!定個分成。每年出缺多少,有多少由蔭的、薦的補,又有多少由考的補。繼續養這個讀書的風氣。”讀書做官比看爹做官可強多了。

    王雲鶴抽出個本子:“看看。”

    祝纓飛快地掃了一眼,道:“所見略同。原來您不是沒有規劃。”

    王雲鶴苦笑:“一次將所有都改了,怎麼可能?還是要一樣一樣的來。比起清查全國土地,這個算容易的。不養出些可以依靠的人,想清查全國,那是不可能的。操之過急是要出亂子的。得先準備人,再做事。我一人未必能成,你們要堅持下去。”

    祝纓試探地道:“當年我括隱時用的那些個學生,幹得也不錯,也有補了官的。他們補了官之後,自家的田也就多了起來。您說有趣不有趣?明明是想抑兼併的,結果反而又兼併了起來。就是我自己,不去有意經營田宅,與年少時也是天上地下了。”

    王雲鶴道:“聖人先賢,有多少設想。井田,好不好?廢了。我能做的也只有揚湯止沸,揚總比不揚好。抑兼併,沒有一勞永逸的。

    就像律法,有人犯法,你管不管?管了,還會有後來者再犯,接著管就是了!有人犯法,不還是有人執法嗎?有人兼併,不是還有你我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沒有那麼悲觀!去做就是了!

    讀聖賢書的人,知廉恥、有大義,比只為門戶私計者總是更可靠些的。”

    祝纓道:“那陛下就不能太垂拱了。可一旦那樣,後果就又……”

    她與大家的心思是一樣的,對這位新君沒啥感情,能幫但不想幫。幫你樹威立權、乾綱獨斷了,我還怎麼混?至少,不想幫他太多。

    可哪位君王不想一言九鼎?偏偏說話不能算數,逼急了他能放賴。他有“大義名分”,一走極端,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