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45章 搬家

 不行!得趕緊押著他寫功課!再不寫,老封翁就要過來搗亂,護著說“那就先歇一陣兒再寫”了。

 祝纓和花姐看著這兩個孩子,只見祝石往地下一坐,開始假哭。這一幕有點兒眼熟,就在前兩天,在祝家莊裡,祝大就給大家來了這麼一手。再看石頭,熟稔得頗似祝大。

 祝煉拉著祝石的一隻手,想將他拽起。祝石半個身子橫在地上,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被祝煉拉著。坐在地上扭來扭去。

 往日,差不多這個時候該有人過來干涉了,一般是祝大,偶爾也有張仙姑。今天沒有,兩人看到祝纓站在院子裡,祝纓打了個手勢,他們就焦慮地坐在正房裡,也不敢出來。

 裡面已經進行到:“你快起來,衣服都滾髒了。”

 “嗯嗯~我不起,髒就髒,有人洗。”

 花姐看到祝纓的臉沉了下來,表情非常的可怕。她抬了抬手,想碰碰祝纓的胳膊。一眨眼,祝纓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祝纓抬腳就往老兩口房裡走,花姐忙跟了上去。進了屋,張仙姑問道:“你這是……”

 祝大也有點緊張地問:“你想怎麼辦?”

 祝纓道:“你給他們錢了?給多少了?知道他們怎麼花了?”

 祝大張口結舌。

 祝纓又問:“你在他們面前坐地放賴了?”

 祝大道:“那不能夠!”

 “那他跟誰學的?”

 祝大一個老封翁,平常在外面也是很顧體面的,在家裡就有點兒不著四六。被女兒識破,他不吭氣了。

 祝纓接著又問:“他滿地打滾兒,你們就給他換了乾淨衣裳?衣裳誰洗的?起先是杜大姐?現在是誰?蔣娘子?誰告訴他衣裳隨便糟蹋,反正有人洗的?”

 祝大被問得腦袋發懵,張仙姑依稀記得,最早是石頭跟錘子滿院跑著玩兒,跌了跤,跌破了衣裳,孩子嚇得要命。祝大說:“沒事兒,破了就補。”最終補沒補也不記得了,但是孩子正在長個兒的時候,下一季就是新衣服了。

 張仙姑一根指頭戳在祝大的腦門兒上:“都是你慣的!”

 “你不也說他們可憐麼?”

 祝纓道:“行了,以前是我沒用心管,這事兒賴我。以後你們別插手。要是我這兒管著孩子,誰在後頭說,‘哎喲,你慢慢兒跟他說,孩子沒爹沒孃怪可憐的’,我就不管了。”

 祝大馬上說:“你管、你管,我不管。”

 祝纓道:“他們是什麼人?就能不用功了?別人家孩子有親爹親祖父的蔭封,他有什麼?他憑什麼?不讓他用功,你給他?拿什麼給?”

 祝大一連聲地說:“讓他用功,讓他用功。”

 幾人在這裡說話,那一邊,一場兒童鬧劇也進入了尾聲。

 今天進來的是蔣寡婦,她顯然已習慣了這種鬧法,進去拉祝石。邊拉邊說:“小祖宗,快些起來!你這衣裳怎麼又髒了?快換下來吧!別叫大人瞧見了你這一身土的,不好。”

 祝纓已從正房裡出來了,身後站著祝大、張仙姑和花姐,花姐的心提到了嗓眼兒上,她已經猜著了一點兒。祝纓心情確實不佳,合著以前石頭乾乾淨淨出現在她面前都是這麼來的?

 蔣寡婦從衣櫃裡翻出祝石的乾淨衣服,一面給他換一面說:“這一身的土。”

 祝纓看著她一雙手上下的翻動,很快給祝石換好了衣服,將髒衣服抱起,說:“你站著別動,我給你拿熱水洗臉。”

 抱著衣服出來頂頭看到了祝纓,她慌忙說:“大人。”

 “洗衣服?”

 “是。”

 祝石、祝煉都過來老實地行禮:“大人。”

 祝纓問蔣寡婦:“你還在後頭洗衣服?”

 “是……是……是。”

 “那走吧,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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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寡婦洗衣服的地方在後面,府衙後衙帶個小花園,整個祝家有閒情逸致的人也不多,這花園如今算半廢了。不過以前為了澆花有水源、有排水溝,蔣寡婦就在兒洗衣服。

 原本花園有一所花匠的小屋子,現在成了她存放工具的地方。小花園裡架了幾個架子,就用來晾曬衣服。

 蔣寡婦心中惴惴,手腳有點不利索地打水、把衣服泡進盆裡,先洗去浮土,再換新水,塗上皂角,放在一塊平石板上捶打,不時撩點兒水到衣服上,往手上呵口氣,接著捶。

 祝煉心裡更有點慌了,他瞥了一眼祝石,只見祝石還很好奇地看著蔣寡婦洗衣服。

 祝纓道:“行了,停一下。”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半廢的小花園裡一片安靜。祝纓忽然問兩個孩子:“還記得黃家嗎?”

 祝煉的臉刷地白了,祝石也侷促了起來,小聲地說:“是……一點兒……”

 祝石關於黃家的記憶已經模糊了,祝煉記得還清楚一點。祝纓問道:“他們好不好?”

 兩人同時用力搖頭。

 祝纓又問:“不好在哪兒?”

 祝煉道:“橫行霸道,不把人當人。”祝石也點頭:“總叫人幹活!還打人。不給吃好的,天不亮叫人起來幹活。”

 祝纓道:“蔣娘子,把手抬起來。”

 此時已是冬天,這個冬天再暖和也是個能種宿麥的冬天,手在冷水裡泡了半天已通紅腫脹了。

 祝纓口氣很溫和地對祝石道:“她洗的是你的衣服。”

 祝石點點頭。

 祝纓道:“為什麼髒的?”

 祝石臉上一紅,不好意思說自己坐在放賴了。

 祝纓又問:“冬天冷不冷?”

 祝石點了點頭。

 “冬天的水冷不冷?”

 祝石又點了點頭。

 祝纓道:“蔣娘子,你起來吧。我給你的工錢,你洗大家夥兒正經穿髒的衣服就夠了。大冬天的,手插冷水,冬天三個月裡,你洗衣服再加一百文。”

 蔣寡婦也有點心慌,想說自己不累,可以多洗個孩子的衣服。才張口就看到花姐在祝纓背後對她擺手,蔣寡婦不吱聲了。能有多的工錢拿那是好事。

 祝纓又對祝石說:“蔣娘子本來今天不用下冷水洗衣服。你這樣打滾兒弄髒衣裳,就是害得蔣娘子多幹活。蔣娘子跟你們是一樣的人,你白叫她多幹活,就是在欺負人。你也是窮孩子出身,不為難窮人是你的本分,不是你道德高尚。多想想要幹活的人。別學黃家。”

 “是啊,人不能忘本。”祝大加了一句。

 祝纓看了他一眼,做了個手勢,花姐和張仙姑一起把他架走。張仙姑且走且說:“你個死老頭子!還不是跟你學的!你以後再這樣試試!我也叫你自己洗!”

 祝纓對祝石道:“打滾兒可以,髒衣服自己洗。過來,洗。”

 祝石小心地上前,手一摸到衣服就冷得一縮。他往地上一坐的時候,沒想過衣服這事兒。現在要他洗了,慢慢反應過來什麼叫“冬天水冷”。

 祝煉上前一步,想幫他,祝纓道:“你功課做完了?”

 祝煉小聲說:“還差一點。”

 “看來還不夠多,把今天的功課抄十遍。”

 祝煉道:“是。”

 祝纓看著祝石把衣服洗完,晾好,他的手也凍得通紅了,摸摸他的頭說:“回去吧,該吃晚飯了。”又說蔣寡婦,不許給他返工,洗成什麼樣就穿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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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晚飯的時候,祝石抱著碗,熱乎乎的碗慢慢將他的手焐熱了,才開始能夠大口地扒飯。

 祝大、張仙姑都偷瞄祝纓,不敢說話,蘇喆覺得氣氛有點怪異,小聲地問:“阿翁,您還在想學生嗎?”

 祝纓道:“是呀,塔郎家的阿發要過來讀書啦,還有一些別的寨子裡的人,你們的同學會變多了。”

 蘇喆瞪大了眼睛:“他們也在這裡學嗎?”

 祝纓道:“就怕盛不下,我得給你們換個學堂啦。”

 蘇喆感興趣地問:“換到哪裡呀?”

 祝纓道:“番學的小學堂,怎麼樣?”

 蘇喆問道:“是什麼樣子的?”

 祝纓道:“明天一起去看看吧。”

 “好!”

 “吃飯吧。”

 晚飯過後,祝石也不用人催了,老實跟著祝煉點燈熬油地寫功課。他有點好奇,問祝煉:“你的功課不是寫完了嗎?”

 祝煉看了他一眼,說:“陪你寫呢,你快點兒。”

 “哦、哦……錘子,我就是學不會,怎麼辦?”

 祝煉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兩個孩子一起發愁。

 到了半夜,張仙姑那兒來催他們睡覺,他們才吹熄了燈。

 第二天一早,祝纓到衙門裡辦事,幾個孩子在書房裡溫習功課,祝煉還在抄寫課文。忽然聽到外面有嘈雜的聲音,小侍女離窗戶近,從窗戶探頭看了一眼。蘇喆問道:“又怎麼了?”

 “丁大叔搬傢俱了。”

 丁貴是奉了祝纓的令收拾房子的,一頓忙之後,就見窗沿上趴著一溜的孩子看他,他也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小娘子、小郎君,看什麼呢?”

 蘇喆問道:“你忙什麼呢?”

 丁貴道:“大人叫我將顧小郎君的屋子收拾出來呢!”

 “要來人了?是塔郎家的阿發嗎?”

 “那就不知道啦,說是大人的學生,應該是吧。”

 蘇喆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又縮回頭去溫習功課了。祝煉也拽了拽祝石,兩人也坐回了桌子後面,祝石還是讀不進去。祝煉也愁,兩人一同到了祝府,一同讀書,祝石是真的讀不下去,他也是真的不想離開這裡,他想繼續讀書!可祝石越來越跟不上,生字記得也慢,書也背得不全。不可能為了祝石一個,就不教別人。祝石就只能一直拖下去,祝煉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