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第60章 晉江正版閱讀

    安垂一字一度,“撥給他的那筆軍餉可以籠絡起暮氣沉沉的衛所兵,也可以修築軍備,讓他的爛命再續上一段時間,而不是被踢一腳就轟然倒塌。但,我絕不會讓那筆軍餉成為阻礙朱裡真霸業的絆腳石,所以——”

    所有人都看著他。

    安垂雙手撐著桌面,環視周圍,表情沒有那麼囂張跋扈,而是換成了一種悲傷,“為了朱裡真同胞的將來,我必須截走那筆軍餉,也必須讓他活命,你們也必須死,明白了嗎?”

    他說的話結束,聲音在每個人心中迴響。

    桌上的燭火歪折,幾乎熄滅,這個小插曲才讓所有人彷彿被注入靈魂,活動起來,左右看了看彼此的臉色。

    個人性命和部族的未來。

    他們似乎別無選擇。

    半晌,暴怒的男子收回了彎刀,點了點頭,“我願意去自首。朱裡真的未來在你和他之中,而不是我們。”

    其他人
留著眼淚:“也許這是宿命,但希望將來首領的鐵騎抵達京城,能為我們收斂屍骨。”

    他們的爭吵結束了。

    桌面上鮮紅的標註著“藺泊舟”三個字的印章,此時似乎不僅僅是印章,而是變成了一個別的符號,或者什麼東西。

    ……所以,原主那時候偷走印章,是為了幫安垂截走朝廷發放給遼東的軍餉。

    雖然原主並沒有直接將錢給異族,而是握在手中自己招兵買馬,但他搶走了本該衛所兵的錢,導致異族趁其薄弱起兵,攻破遼東。

    原主的面目,好像有些模糊了。

    孟歡低頭,因為發燒,腦子裡暈得要命。

    他體內冷熱交替,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場夢,分不清真實和虛假。

    身旁,“啪嗒”一聲。

    安垂走了過來,擺出一副毛筆和紙張,狹長的雙眼陰森森盯著他。

    “現在,輪到你給藺泊舟寫訣別信了。”

    -

    一天後,城中巡邏的京軍撤掉。

    兩天後,城門附近的看差人數少了一半,盤查的態度也敷衍了不少。

    簡陋的小屋內,只剩下安垂和病蔫蔫坐著的孟歡。孟歡捂著嘴拼命咳嗽了一聲,半撐著頭,手指往頭髮裡插了一支木簪子。

    “收拾好了嗎?”安垂走記進門來。

    馬上他和安垂就要出城了,現在兩人都換了一身穿著,扮做最普通的百姓,以矇混過城門處的搜查。

    孟歡病蔫蔫的,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那封信說自己主動逃走的信寄給藺泊舟以後,老頭每天都進門說,今天這條街道解除了禁令,那條街道也解除了禁令,城門口也解除了禁令。

    孟歡不太確定藺泊舟心裡想著什麼。

    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願意放自己走的意思。

    孟歡終於紮緊了頭髮裡的髮簪,安垂抓起包袱,帶著他走出了房門。

    說實話,孟歡覺得自己表現還可以了,至少沒有偷盜印章輕輕鬆鬆讓藺泊舟失去軍餉,也沒有讓那批殺了客棧老闆的惡徒離開。

    孟歡就是擺爛,原來當一個有用的廢物,有用的拖油瓶,感覺竟然這麼好。

    陽光微微有些刺眼,映在他褐色的瞳仁之中,孟歡閉了閉眼,忍不住,再咳嗽了一聲。

    他白淨下巴瘦的尖尖,微微晃了晃頭,被安垂重重推了一把。安垂很惱怒,“你身體為什麼這麼差?”

    這幾天,孟歡發燒,流鼻血,嘔吐,暈厥,生病後的痛苦非常強烈,他表面依然十分配合安垂,實際上,心裡高興得要死。

    ——雖然生病很難受,但是一想到安垂無能狂怒,孟歡就開心。

    但孟歡表面依然一副慘絕人寰但又配合的樣子。

    安垂沉沉地看他,心裡忍不住反省把全部身家壓在孟歡身上,等他給自己畫出印章,這是不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在腰側別了一把刀,攙扶住了孟歡的手腕,冰冷的刀背蹭到他腰際,笑著說:“弟弟,我扶你。”

    這是警告,哪怕安垂跑不掉,但他還能拉個孟歡墊背。

    孟歡笑了:“謝謝二哥。”

    剛組成的兩兄弟,此時緩慢地走在街道上,天剛放晴,地上有許多水坑,漂浮著被暴雨卷落的樹葉,漣漪清淡。

    這一路的確如先前打探的老頭說的,巡邏鬆懈了許多,有時候走很遠才能看到關卡和官兵,但無一例外,都放他倆走了。

    腳步緩慢的挪動,孟歡茫然地眨動著眼睛,禁不住想。

    藺泊舟,放棄找他了嗎?

    原書裡,原主攻瘋了一樣四處尋找,輟朝幾日,當時京城內非常不太平。

    可……孟歡看著,怎麼覺得京城又恢復平靜了。

    藺泊舟……不再找他,去上朝了嗎?

    那封信,是安垂看著他寫的,寫的內容和原主受離開的理由差不多,心裡恨他,從來沒喜歡過他,對他好只是巧言令色,心裡其實一直想逃走,終於,他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便開開心心地逃走了,讓藺泊舟再也不要來糾纏他,會很惹人厭煩的。

    寫的時候,孟歡心裡酸脹不已,覺得很難受,差點就演不下去,當著安垂的面哭了。

    那藺泊舟看到這封信會怎麼想?

    他會不會……真的讓自己走了?

    孟歡抿緊了蒼白的唇,他和安垂已經走到了城門附近,出城的隊伍很長,前幾天被滯留在內城的百姓陸陸續續地準備出城。

    記 人數眾多,士兵們只是簡單地搜檢一番,便讓他們走。

    “快點!”安垂催促了他一句。

    刀背抵著身後,孟歡頭腦犯暈,加快了腳步,被擠在人山人海的百姓當中,

    不過也就這個時候,聽到馬匹的嘶鳴。

    安垂罵了句:“有病,沒想到還是能碰到巡查的指揮使。”

    先前是每個城門都有駐軍,現在則變成了一列軍馬,在各個城門處來回地搜查,只要沒被發現,矇混著逃出去就很簡單。

    守城的士兵看見督察隊來了,連忙認真了幾分,大聲詢問起來:“哪裡人氏?來京城幾天了?來幹什麼的!”

    孟歡半背過身,抬頭露出自己的臉,那群人目光掃過人群當中,像是走走過場,視線漫不經心,並沒有認真看。

    “……”

    孟歡頗為失望地把頭低了下來。

    不過也就是此時,背後再傳來了篤篤的馬蹄聲。

    指揮使回頭看見後,連忙驅趕著馬匹分開道路兩側,留出當中寬敞的道路,紛紛翻身下馬:“拜見王爺!”

    孟歡心臟猛地揪緊,腦子裡本來昏昏沉沉,此時像是被什麼東西揪緊了提起來,他拼命地揚起臉,望向人群的當中。

    後背,抵來了安垂的刀鋒:“老實點兒。”

    孟歡遏制住了喉頭的呼喊。

    馬匹走動時,男人高挑的身影也慢慢顯露。

    藺泊舟穿著一身利落乾脆的行服,頭髮高高地束起,袍袖緊緊地紮在手腕,不像他平時儒雅的冠服,在高大健碩的馬匹上,身影顯得極度的居高臨下又疏遠。

    他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好了,沒有再用白紗遮住,眸子垂著,視線俯瞰城門附近的行人,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顯得冰冷,陰沉,壓抑。

    即使隔得很遠,孟歡也能感覺到他的威壓。

    跪著的百姓都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面目。

    藺泊舟勒緊馬匹的韁繩,只能看到埋著的頭頂。

    身旁,洛倦說;“王爺,走了。”

    藺泊舟每天都來城門看,已經看了很多天,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那封信裡用孟歡拙劣的字跡,明明白白寫著:他走了。

    是主動走的,因為不喜歡他。

    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洛倦對這一切都知情,他勸:“回去吧。”

    ——不要再來找了。

    馬背上的男人閉了閉眼,輕輕地呼了些氣息。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側頭看向暗淡的天色,唇瓣閉攏。

    許久。

    “噠噠噠——”

    馬蹄開始往回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