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參商 作品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鏡明宗這些送人渡水的雜役,多是無法*,毫無修為的凡人。

    “去鏡花島。”太上葳蕤不疾不徐地開口,絲毫不急著趕去日月殿。

    她已經大約猜到容洵讓她去日月殿的原因。

    濮陽烈在她手中吃了那樣大的虧,以他的性情,大約是迫不及待地去告狀了。

    若她記得不錯,濮陽氏有一旁支之女,正好與鏡明宗元嬰長老結為道侶,長居鏡明宗。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鏡明宗和濮陽氏才有了聯繫。

    竹筏漾開水波,徐徐向鏡花島而去。等太上葳蕤到日月殿時,已是半個時辰後。

    在她走入大殿時,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她身上。

    容洵端坐在大殿上方,容玦與他生得很像,不過比之容玦,容洵身上更多幾分俠氣。正是因為如此,他不像一派掌門,更不像化神大能,反而像行走在天下間門的遊俠。

    此時他擺出一副嚴肅神情,在外人看來,倒是頗有幾分掌門的威嚴。

    容洵不過百餘歲,卻已有化神修為,這樣的資質,就算在整個東域,也屬難得。所以鏡明宗上一代掌門在隕落前,將掌門之位傳給了這個最小的弟子。

    這是太上葳蕤回到七百年前之後,見容洵的第一面。

    而在重生前,太上葳蕤見容洵的最後一面,是在鏡明宗傾覆之前。

    妖尊發兵東域,不過數日之間門,蒼棲州便有數郡淪陷。彼時,鏡明宗已經取代天水閣,成為蒼棲州第一宗門,作為鏡明宗掌教的容洵自是義無反顧地率人族修士抵抗妖族。

    師徒二人時隔多年再見,一個已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北域妖尊,一個則要領東域修士抗擊妖尊。

    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少虞!’容洵站在城頭,遠遠看著車輦之中被蛇鱗掩去一半面容的女子,失聲呼道。

    他認出了她。

    可容洵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曾經的弟子,鏡明宗名不副實的大師姐容少虞,再次踏足東域時,已經成了萬妖俯首的妖尊。

    不過早在很多年前,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容少虞了。

    車輦後的太上葳蕤冷淡地向他投向一瞥,蛇瞳中只見一片森冷的漠然。

    ‘攻城。’

    冰冷的兩個字散落風中,隨後,千萬妖族爭先恐後地撲向高大的城牆。

    這一戰,東域一敗塗地。

    容洵為掩護剩餘的東域修士撤退,為妖族所俘。

    ‘少虞,你還活著……’他被押在太上葳蕤面前,眼中卻帶著幾分希冀。

    太上葳蕤俯視著他,面上蛇鱗在天光下泛著冰冷寒芒。

    ‘容少虞已經死了。’她開口,聲音低沉喑啞,‘你親眼,看著她死的。’

    在聽到這句話後,容洵好像在一瞬間門蒼老了許多,他頹喪地低下了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是啊,他曾經,親眼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

    不過一瞬的恍惚,太上葳蕤的思緒再次回到日月殿中,目光掠過容洵身邊的泠竹,眼神微冷。

    泠竹如今不過十五歲,臉上稚氣未散,比起濮陽鸞的溫柔,她身上更多了幾分被保護得太好而有的天真爛漫。

    她是容洵最看重的小弟子,即便私闖禁地重傷,容洵怪的,依舊是身為大師姐的太上葳蕤不曾看護好她。

    在容洵下首,姓季的元嬰長老相貌清雋,眼中隱隱帶著幾分無奈,在他身旁,自然就是其出身濮陽氏的道侶濮陽文英和濮陽烈。

    看著太上葳蕤走進殿中,濮陽烈眼神陰狠。

    “容掌門,你這位弟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讓我們這一殿的人等了她足足半個時辰!”濮陽文英陰陽怪氣地開口。

    她坐在這兒半個時辰,盞中的茶都快涼了。

    容洵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他對濮陽家的人,向來好感欠奉。就說今日吧,氣勢洶洶地來了他這日月殿,卻不說有什麼事,一定要等少虞來。

    這反客為主的姿態,怕是忘了這裡是鏡明宗,而非濮陽家。

    他如此反應,濮陽文英臉色便顯得更難看了,還是泠竹開口勸道:“大師姐許是有事耽擱了,還請濮陽姑姑消消氣。”

    濮陽文英冷哼一聲,太上葳蕤卻不在意她的臉色,一語未發,徑直在她對面坐下。

    濮陽文英見她如此動作,不由大怒,厲聲道:“難道鏡明宗沒有教過你禮數嗎?長輩在此,你不曾行禮問候,倒是自顧自地坐下!”

    太上葳蕤抬眸,嘴角微微挑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道:“怎麼,濮陽氏的規矩,是要跪著說話?”

    “我生來父母雙亡,沒有什麼長輩,你若是想做晚輩,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二。”

    泠竹不由笑出了聲,見濮陽文英看過來,她連忙低下頭,只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放肆!”濮陽文英被太上葳蕤一番話氣得臉都青了,她腦中一熱,當即站起身來,揮手向太上葳蕤落下一道靈力,想教訓她一二。

    這一刻,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來,他拂袖一揮,便輕易化解了這道靈力。

    “濮陽夫人,這裡是鏡明宗,不是濮陽家!”容洵冷聲警告,“你在本尊的日月殿中,對本尊的弟子動手,是什麼意思?”

    他甚少自稱本尊,如今這樣說,顯然是真的怒了。

    在化神期的威壓下,不過金丹的濮陽文英眼中閃過一絲懼意。

    還是季長老站起身,向容洵一揖:“文英性子急,還請掌門見諒。”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濮陽文英有些悻悻地坐了回去,算是揭過了此事。

    容洵也沒有耐性再與她浪費時間門:“如今少虞也來了,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濮陽文英聞言,有找回了幾分底氣:“我此行來,是為向容掌門討個公道!”

    “你的好弟子容少虞,今日竟然敢對我侄兒動手,還險些傷了他!烈兒可是我兄長的獨子,若是他出了什麼事,她容少虞可擔得起責任!”

    濮陽文英和濮陽烈的父親並非親兄妹,但同出一族,稱一句兄長也不算錯。她這樣說道,語氣中帶著明晃晃的威脅。

    容洵聽完,挑眉看向濮陽烈:“濮陽公子不是已有築基後期的修為嗎?少虞前日才剛剛突破築基,怎麼會傷了他。”

    太上葳蕤築基之事,他當然是從濮陽鸞那裡得知的。容洵拉不下臉來對弟子道歉,只能從濮陽鸞口中知道太上葳蕤的動向。

    濮陽烈不免有些難堪,在動手之前,他全然沒有想過自己會說給鏡明宗這個最沒用的大師姐。

    “自然還有那個濮陽鸞!”不過轉念,濮陽烈便找到了藉口,濮陽鸞竟然敢管他的閒事,也該受些教訓!

    濮陽文英聽罷,柳眉倒豎:“容掌門養的好弟子,在欺負人時倒是齊心得很!”

    她說話這樣不客氣,容洵卻笑了笑,緩緩道:“多謝濮陽夫人誇獎,本尊門下弟子,理當如此。”

    她哪裡是在誇他們!濮陽文英被他這話氣得呼吸一滯。

    “容洵,依照鏡明宗門規,無故傷人,該鞭二十,禁閉水牢三日!”她開門見山道,餘光冷冷地覷向太上葳蕤。

    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來:“這不過是你們的一面之詞罷了。”

    “今日目睹此事的不止一人,你儘管傳喚他們來問便是!”濮陽文英應聲道。

    容洵沉默下來,若是少虞和阿鸞當真無故傷人,即使他是鏡明宗掌門,在濮陽文英面前,也很難袒護她們。

    他不免有些為難。

    以濮陽烈的身份,容洵不可能強行施法窺探他的記憶,那麼今日發生過什麼,能作為佐證的,便是旁觀者所述。

    “容洵,今日之事,你必須要給我濮陽家一個交代!”見他不言,濮陽文英帶著幾分得意道,“否則濮陽家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容掌門若是下不了手,不如由我來代勞!”濮陽烈開口,眼中閃爍著陰狠的光芒,一張原本還算端正的臉,看上去令人厭惡。

    他話音剛落,臉上就捱了一巴掌。

    濮陽烈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在他對面,太上葳蕤緩緩收回手。

    殿中眾人誰都沒料到她會突然動手,一時來不及阻攔,濮陽烈便結結實實地捱了這一巴掌,左臉頓時高高腫起。

    顯然,太上葳蕤絲毫沒有留手。

    打得好!容洵在心裡暗暗叫好,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

    “你——”濮陽文英瞪著太上葳蕤,氣得胸口起伏,卻說不話來。

    她轉頭看向容洵:“你可看到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都敢對烈兒動手!”

    容洵偏袒道:“少虞脾氣急,不過是一個巴掌而已,堂堂濮陽氏的公子,還會計較這種小事嗎?”

    濮陽文英氣結:“容洵,你當真不惜得罪我濮陽氏,也要包庇自己的弟子?!”

    “我師姐不曾做錯事,又何談包庇!”少女清脆的聲音自殿外傳來。

    ——

    容玦常來鏡明宗,住的都是當年他母親的弟子居。花田中,他坐在案几前,身旁紅泥小爐中滾著沸水,他抬手,斟水煮茶,姿態風流。

    “容師兄。”濮陽鸞帶著容貌嬌美的少女走入花田,俯身向他一禮。

    容玦沒有起身,他看了一眼濮陽鸞身後低著頭,顯得有些怯懦的少女,含笑道:“阿鸞行如此大禮,可是有事要求我?”

    濮陽鸞起身,微赧道:“果然瞞不過容師兄。”

    容玦笑了一聲,示意她坐下:“不急,先嚐嘗我剛煮的茶。”

    濮陽鸞蹲身跪坐在他對面,捧起面前的茶盞,輕抿一口,抬眸笑道:“師兄的茶果真是極好。”

    容玦失笑:“每一回,你都是這般說的。”

    濮陽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確分辨不出什麼茶水的好壞。

    見她眉宇間門隱隱帶著焦色,容玦放下茶盞道:“阿鸞急著來尋我,所求是為何事?”

    濮陽鸞見他提起話頭,連忙將今日發生的事盡數告知於他。在聽到太上葳蕤輕易將濮陽烈按進水中教訓時,容玦微垂下眸,掩去眼中暗色。

    將事情原委道來,濮陽鸞頓了頓,正想著接下來的話要怎麼說,容玦已然開口:“阿鸞所求之事,便是因為這位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