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夕遙 作品

第八十章 自古忠義多悲愴

    蘇凌聞聽此人如此言說,先是心中一驚,隨及打量了一番來人,心中便有些計較了,料想這人大抵是在虛張聲勢。

    倒不是因為其他的,他這人口稱讓蘇凌接旨,然而這人頜下鋼髯便已經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根本不是宮中來人,宮中天使官豈有長著鬍鬚的。

    蘇凌略微思考,便忽地想起了那一件事情。

    暗暗告誡自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一定要小心謹慎,否則一個處理不好,之前積累的名望付諸東流還是小事,性命不保才是大事。

    蘇凌不動聲色,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看著這人的動作。

    這人說完這句話,方從腰間拿出一條黃色絹帶,恭恭敬敬的託在手中。

    抬起頭來,見蘇凌正看著自己,眼中的神情難以捉摸,不由得一怔道:“蘇凌,為何不下跪接旨?”

    蘇凌面無表情,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幾眼,這才篤定的道:“這位朋友,我雖不知道你在朝中是何官職,但是我料定,聖旨你是沒有的?不過你那條黃色絹帶似乎該是當今天子之物,饒是如此,這東西怕你也不敢隨意宣揚吧,所以,有什麼話倒不如敞開了說好,這對你此行的目的有益,你覺得如何?”

    這人聞言,眼中冷芒一閃而過,頓了頓方才道:“也罷,我便自報家門吧,我乃大晉射聲校尉——秦元吉!”

    蘇凌暗想,不是姓種麼?又一想,這個世界有幾個名字能對上號的,隨即淡淡道:“原來是秦校尉,不知你此時來訪,有何見教啊?”

    秦元吉見他似乎不為所動,暗想這個蘇凌果真與眾不同,看來車騎將軍說的不錯,此人只能以理動之。

    這才面色如常,隨意的坐了下來,抿了口面前的茶,方道:“當今蕭賊當道,禍國殃民,獨攬大權,欺凌天子!天子久有除之之心,只是敵強我若,苦無幫手。天下有志報國的熱血之士,每每想到此事,無不痛哭流涕,傷感於懷,不知號稱赤濟的蘇公子有何感想?”

    蘇凌暗罵了幾句那個死鬼許韶,臨死前還擺了老子一道,贈什麼字不好,偏偏給了赤濟二字。

    為名聲所累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蘇凌不動聲色道:“這卻是哪裡的話,當今司空蕭元徹,乃是我大晉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大晉能恢復到如今氣象,更賴司空之力,如何在你口中便成了如王熙般的國賊了呢?”

    秦元吉狐疑的看了一眼蘇凌,這才不緊不慢道:“人說蘇公子大才,我亦覺得你必有高論,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是我高看與你了”

    蘇凌不為所動,反唇相譏道:“你高看還是低看於我,我都無所謂,我又不是你家門客?君豈是忘了,如今我乃蕭府供奉啊!我這樣說,有什麼錯不成?”

    秦元吉冷笑一聲道:“本以為我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未成想蘇公子卻依然如此搪塞蘇公子難道就是這般想的不成?供奉不假,只不過是為了在京都安身,若蘇公子真是趨炎附勢之輩,為何不早些投效司空?只做了個賣藥的郎中?”

    蘇凌哈哈大笑道:“你這話倒是說的中聽,只是,我心中向誰,何必同秦校尉說呢?我又不知你今日來我這裡,到底要做什麼?”

    秦元吉正色道:“我素知蘇公子赤濟之心,今日突然來訪,雖然唐突,但一片赤誠報國之心天日可鑑!蘇公子真就不願奉詔除賊不成?”

    蘇凌帶著幾分玩味之色道:“奉詔?詔在哪裡?憑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是奉了詔不成?秦校尉當真以為我是黃口小兒?”

    秦元吉臉色微變,急道:“我來,便真有天子詔,只問蘇公子奉不奉詔!”

    “詔在何處?拿來一觀?”蘇凌忽的身子前傾,眼神灼灼的盯著秦元吉。

    秦元吉絲毫不懼道:“那黃絹便是”

    “早說!”蘇凌抬手便要拿黃絹來看。

    秦元吉左手驀地按在那黃絹之上,眼睛微眯道:“你先告訴秦某,這詔你是奉,還是不奉?”

    蘇凌佯怒道:“既是有詔,又來說項與我,為何不讓我一觀?”

    秦元吉一字一頓道:“茲事體大,蘇公子若不先答應,這詔恕某不能讓你一觀!”

    蘇凌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道:“罷了蘇某也不惜的看”

    “你”

    “我如何?”

    兩人針鋒相對,眼神相向,電光火石之間,已然對視了數次。

    蘇凌這才淡淡笑道:“詔我卻未見,真與不真,蘇某豈能知道?再者,你所謀的乃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要讓人替你們賣命,總得拿出點誠意來罷!”

    秦元吉心中數個念頭閃過,忽的想起,他來之前,那車騎將軍董祀曾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蘇凌拉到自己的陣營,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罷!罷!罷!數息之間,秦元吉已經做了決斷,這才正色道:“那黃絹,乃是天子自解衣帶,寫密詔在其上,我想蘇公子乃大義忠善之輩,否則許夫子也不能贈赤濟二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言猶在耳!蘇公子要看,我豈能小氣了!”

    言罷,將這黃絹衣帶詔託到蘇凌面前。

    蘇凌接過這衣帶詔,緩緩打開,他雖然知道這衣帶詔是如何寫成的,但一看之下,心中竟也十分震撼。

    那衣帶詔上,寫著一段文字,皆用隸書,工整無比。

    這還倒是其次,那每一個字,皆用血寫成,一撇一捺之間,血色喑喑。

    雖無聲,卻撇撇如刀,捺捺如矛。

    饒是蘇凌,也心中頗受震撼。

    再看這詔文,更是字字泣血,句句摧心:

    詔曰: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蕭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等乃國之大臣,朕之依仗,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等,再四慎之,勿負朕意!

    詔文雖短,卻明心意,暗含了萬分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