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檀 作品

第40章 風雨晦

    晨間炊煙剛起, 草間朝露沾衣。

    沈婉在簷下掃收著細碎的葉,將大雨後的狼藉掩在土裡, 做完這些才往外走去。

    小院附近的民居,如今皆是將士居住,略走兩步,就有人前來詢問。

    “女郎起得甚早,可是亭侯有吩咐?”

    沈婉搖頭道:“並未,只是我與亭侯來此,還不知開墾何處田地,待會亭侯得空,定會詢問,軍中可定下此事?”

    衛兵聞言忙道:“軍中屯田晚些, 只能種植菽1, 開墾西側荒田,這兩日得先翻土。亭侯若要監察,可趁早間傍晚不曬時前去,伏天太過炎熱, 易中暍2,將士們在午間也會歇息。”

    沈婉頷首道:“好,我知曉了。我與亭侯的農具何時發放, 若都在忙碌, 我去拿也可。”

    “這……”衛兵遲疑片刻問:“亭侯要親事農桑?田間勞苦, 恐怕不妥啊。”

    “無礙, 這是早就定下的。王上與亭侯來此, 意在與民同勞同苦, 並非監察將士們屯田, 想必將軍也知, 應當未曾吩咐你們。”

    “是,女郎還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尋。”

    待衛兵走遠,炊夫來送飯食,沈婉轉身恰好看見醫者。

    她俯身行了一禮,“先生安好,王上病情如何?”

    醫者回禮道:“許是鄉野寂靜,無瑣事讓人煩憂,王上昨日甚為開懷,頭痛時,喝下藥就能緩解許多,勞請告知亭侯不必憂心。不過,連日奔波王上還是累極,面色尚有些差,以免亭侯多心,緩兩日讓他們得見好些。”

    “亭侯如今身子可事農桑,但不能太過勞累,女郎可適當讓他做些,亦能紓解心愁,這也是種診治。”

    沈婉大抵能理解這種診治的法子。

    她原為趙人時,安穩些的日子裡,不用為了活命東奔西走,就要常事農桑。每至農忙,傍晚歸家都會累得癱倒在塌,沒有餘力去想任何事。

    對牧衡而言,有事可做,尚能麻痺自心。

    “我記下了。”

    醫者凝著沈婉,踟躕道:“女郎啊……亭侯生於士族,自幼心苦,在他身上愛恨苦痛皆為錯,所以總是少了些人間氣,這也是王上最放不下的事。但君臣間,有些話到口齒間,再不負初遇時能暢言。丞相他們不能再知情,他身側僅有你了……多讓他切身體會這炊煙下的摯情摯感,或許有些情能讓他不再遮掩的流露,也是好的。”

    他說完,轉身望向遠處炊煙,輕道:“女郎聰慧,想必明白這些。但我曾見過你們自苦,怕你還如往常一樣啊……”

    沈婉聞言,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炊煙落樹影,形成水墨色,阡陌處已有村夫扛著鋤頭欲去田間,他們談笑怡然,目露期盼。

    再尋常不過的場景,竟讓她鼻子一酸。

    牧衡曾問她百姓心之所向,如今皆是眼前景。

    亂世下的安寧,可貴至極,促使此願成真的人,卻還在自苦。

    沈婉垂眸,對醫者又行一禮。

    “多謝先生指教。”

    她回到院中,將農具歸整到牆根處,淨手後才提著飯食走入屋內。

    屋中纖塵不染,顯然被人收拾過,而那人正坐在案旁,望著案上的七星,面上瞧不出喜悲。

    沈婉沒有開口勸他,而是跪坐在旁,將七星收起,擺上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