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他爬上圍牆拿泥巴塊砸某個在家裡唸書的小姑娘。卿舟雪偏了腦袋,沒砸中。牆頭瓦滑,她一眼掃過去,只聽到噼裡啪啦一聲,王家小兒直挺挺地從牆上摔了下來,瓦片剛好扎進了腦門心,抽搐一二,再沒了生氣。

    卿舟雪繞出去,看他身下一攤血,直蹙眉,一時不知怎麼辦。好巧不巧爹爹結課歸來,一見這陣仗,大驚,嚇得手中課本書卷掉了一地。

    “這,這是如何?”

    “他自己摔的,腳踩滑了。”

    事後王家找上門來,罵罵咧咧,哭爹喊娘,鬧得一整村都知道了這事。雖然調查清楚原委,卿家並無過錯,也還是出了幾碎銀息災。

    後來這件災禍被人歸功於巧合,也漸漸淡了。但卿舟雪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隱約察覺到了些不對勁的。

    她隨著秀才出門趕集,切肉的屠夫偏生手滑刀子一飛,直直衝著卿舟雪來。她的瞳孔一縮,那白刀子卻沒插入她稚嫩的身軀,反而掉下來砍到了別人的腳。

    她隨著秀才去學堂教書,還沒識幾個字兒,房梁便轟隆隆塌下來,所幸只砸到了幾個桌子板凳,嚇到了幾個小兒的心臟。後查明是生了白螞蟻,貌似也不關她什麼事。

    她出門撿點野菜,不遠不近,就在村口的那條河邊。昨夜歇了一天的雨水,恰恰在她拔下第一根野菜時歡暢地下了起來,山洪傾瀉,一下子淹了半個村。自然災害,所以更不關她什麼事情。

    可是這樣的次數多了,所有的巧合總是伴隨著卿家小姑娘的出現而出現,世人便再也沒辦法忽視了。

    謾罵,羞辱。

    到最後的恐懼,敬而遠之。

    學堂因為這個小災星辦不起來,紛紛散了課。卿秀才斷了唯一的財路,眼見的日子也一天天艱難起來。他以前是個儒雅的男子,生活的磋磨把這份儒雅沖淡再衝淡,最終只留下遍地狼籍的滄桑,爬入臉上一道道皺紋裡。

    “閨女。”他把大手放在卿舟雪的頭上,看著那孩子的面頰也變得和自己一樣消瘦。

    他努力在她身上尋找亡妻的影子,可惜閨女長得實在不夠像她。蘇婉人如其名,溫和端秀,而眼前這小孩只有巴掌大的臉,都已經透出一分疏離的冷色。

    閨女不像娘子,也不像自己。她到底是打哪兒來的?要降生在這樣一個本就飽經磨難的家庭,要生生地讓夫妻陰陽兩隔,要讓他的後半生這般孤苦窘迫。

    卿秀才有過怨懟。

    甚至在第一次抱起她的時候,他的手在顫抖,恨不得摔了這個奪命的兇手。

    可那烏溜溜的眼睛一瞥過來,是見了底的清澈和天真。

    那雙眼睛的神態,又讓卿秀才想起蘇婉。

    她死前拉著他的手,身體虛弱說不出來話,但她的眼睛殷殷切切,她知道大限將至,眼眸顫若清潭,生死關頭在向他求些什麼。

    一個剛剛生產完的女人,還能求什麼呢?還能有什麼遺憾?

    不用她說,卿生也明白的。

    “有道是樹挪死,人挪活。”卿秀才的眼眶微紅,撫在她發頂的手微微一動,“你待在這裡,如今也不太合適了。爹知道有個地方,叫太初境,聽聞那裡有修仙人……我們去找找仙人,讓他們給咱卿兒看看命,好不好?”

    “好。”

    她年紀不大,卻已經很懂事。就抿著唇,輕點了下頭。

    卿秀才就這樣變賣了所有的家當,僱了輛小破馬車,載著一顆小災星搖搖晃晃地上了路。一路上風吹雨曬的,不知走過多久,只循著一片方位,居然當真在某個霧散的中午,瞧見了巍峨的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