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81章 在其板屋(十三)

    待到三月之後,她早就遠走高飛了,這段昊蒼還能找到她?

    雖然她並不想直面顧景堯,但是顯然叫旁人帶話這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她得直面他,和他好好說清楚。

    在段昊蒼的眼皮子底下,裴嬌服下了濁心果。

    段昊蒼滿意了,心裡想著說不定藉此可以引發裴嬌對那瘋子的不滿,進而殺了他。

    裴嬌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滾了,可是這廝像是聽不懂話似的,開始裝傻。

    一會對她噓寒問暖,一會替她端茶倒水。

    裴嬌忍無可忍,一腳將他踹出去,“我告訴你,這三日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她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哪裡不對。

    為什麼旁人的追求者都是光風霽月的仙君,溫柔和善的師兄,乖巧聽話的師弟。

    她身邊的怎麼都是一些奇葩?

    難道她自詡是個正常人,為什麼老是會吸引一些不正常的人?

    裴嬌開始十分凝重地反思自己的行為舉止,甚至動了是否要舉辦法事跨火盆除晦氣的想法。

    段昊蒼沒有離去,而是跟著榮華富貴守在門外。

    榮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還不忘特意叮囑道,“宮主,我們就候在外頭,若是他敢對您無禮,您只需叫我們,我們會立刻進來。”

    裴嬌頷首,她思索著,這好歹是別人的地盤,顧景堯應該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這是許久以來,裴嬌再度和顧景堯共處一室。

    裴嬌喝著茶,見他一直盯著她看,便直接開門見山,“我說過,我不會嫁給你的,你也不必這般興師動眾。”

    她垂眼看著眼前的茶水,“說的直白一點,不喜歡便是不喜歡,無論你等我多久,我都不會答應。”

    這世上兩情相悅本就是難事,更何況對於他們來說。

    無論他是否是真的喜歡她,又有多少喜歡,她都不想再給他一點念頭。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看見旁人卑微討好的樣子,這多多少少會讓她心裡有負擔。

    顧景堯靠在門邊,面上神情在室內昏暗的光線內有些看不清楚。

    半晌,他緩聲道,“聽聞這些日子,你都會早起去療養身子。”

    裴嬌微微一頓,她抬眸,便見他自懷中取出無垢白鶴心,開口道,“這個,對你的心疾有用。”

    裴嬌瞳孔微微一縮。

    這是天山無垢白鶴心。

    她為了治療突發的心疾,已經查閱過許多古蹟,自然知道這東西的好處。

    只是魔域之人不得入天山,所以她才暫且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自然也知道前段時間沸沸揚揚的傳聞,南晏魔君去了天山,七千七百枚雲梯,一步一叩首。

    她當時並未在意此事,畢竟顧景堯喜怒無常,做出什麼事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

    她蹙眉看著眼前的白鶴心。

    他莫不是為了她才去的天山?

    “阿寧,我是來向你贖罪的。”

    裴嬌尚在沉思,轉眼之間,他緩步走上前,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隨後又如流水般褪去。

    他竟直接半跪在了她的繡鞋前。

    他鬆開衣襟,長袍順著肩頸而落,露出線條流暢有力的肩背和瘦削修勁的腰身。

    裴嬌立即捂住眼,“有話好好說!”

    一言不合就脫衣服是怎麼回事?

    隨後……她才發現了事情不對勁。

    他勁瘦的軀體除了舊日的傷疤,還遍佈無數道斑駁交錯的新傷。

    不僅如此,更有一把高懸的靈力匯聚的虛幻的劍,正指著他的左心房處。

    他睫毛低垂,緩聲道,“你不信任我確實理所當然,我本就是個不值得信任的人。”

    “我之前,對你說過許多難聽的話,做過許多傷害你的事。每每回憶起一次,我就在身上刻下一劍。”

    “裴寧,總共有六十七道劍痕,這是我對你的贖罪。”

    最後,他牽著她的手,停在了胸口那把魂劍之上,“我不奢望獲得你的諒解,若是下次我再傷害你,你只需意動,這把魂劍就會立刻化虛為實,徹底殺死我。”

    裴嬌能感受到,隨著她的觸碰,那把劍竟開始劇烈地顫抖嗡鳴,真的有漸漸化形的趨勢。

    只要她有這個念頭,這把魂劍就會毫不猶豫地刺入他的心脈。

    這把劍明明是以他的魂魄練就而成,此時此刻卻成了她手中掌握生殺大權的利器。

    似乎是與魂劍有所感應,在裴嬌觸碰魂劍劍柄的時候,顧景堯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些,便連握著她的手都有些發抖。

    鴉黑的發低垂,他清冷的眼底透著滾燙的溫度,像是陰陽裂厚重冰層之下翻騰的岩漿。

    裴嬌想要鬆開手,卻被他反手牢牢握住,那把魂劍也隨之在他胸膛上劃出一道淌著血的口子。

    他仰頭看著她,昳麗的眼尾又冷又媚,便連聲線都多了一絲蠱惑:“有了這把魂劍,你便不用那般避我如蛇蠍,你可以支配我,支配整個南鏡。”

    “只要你想,便是整個仙界,我能讓他們為你俯首稱臣。”

    似乎是怕她拒絕,他極力證明翻找自己對她的價值,“我知道你想報仇,你可以利用我,從此以後,我來做你手裡的棋子,我能幫你掃平所有礙眼的人,不論是誰……”

    對的,哪怕是利用,哪怕是驅使……

    只要能呆在她身邊,無論怎麼樣都行。

    這是那時他看著她背影漸漸遠去,腦內理智驕傲的弦繃斷,唯一回蕩的話。

    在她走後,他枯坐在昏暗的殿內不眠不休了整整三日。

    他魔怔地盯著手中那一截被她斬斷的裙襬,就好像他們之間所有的糾纏都在這一劍之下,分的乾乾淨淨。

    像是自虐一般,他不停地回憶起自己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每每有一件傷害她的,他便用魂劍在自己身上刻下一道懺悔的口子。

    魂劍所造成的傷,若是不得那人原諒,便永遠不會癒合。

    他不知道如何挽回一個執意要走的人,這是他唯一想到的辦法。

    裴嬌垂眸,看著驕矜冷淡的人在她面前,一點點將自己的傲骨折斷,笨拙地討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