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59章 溫其如玉(十六)

    裴嬌看向他,“師兄,沒關係的,他們要我試就去試好了。”

    她自己的名聲是如何倒是無所謂,說她是荒淫無道的女魔頭她都能一笑而過。

    但是事關於藏玉峰的清白,事關她師父和師兄的名聲,她不會允許任何人玷汙。

    因為他們是在她落魄無依時,唯一收留她的人。

    “可是,師妹,你——”

    在溫元秋阻止之前,裴嬌緩步走向天嵐宗寬敞刑法堂的清淨門石柱之下。

    懸樑定高高掛著遒勁飛舞的“問道於心”四字,這乃是天嵐宗建宗之處由已然仙逝的老祖親筆的匾額,尚存於中若隱若現的靈光遍佈其中。

    裴嬌環視一圈,隨後道,“魔域在醞釀什麼陰謀我不知道,你們如此正義凜然,為天下蒼生著想,與其在這裡逼問我一個藉藉無名的末流之輩,為何不敢去問問他名揚四海威震八荒的顧景堯或是其他魔君?想必他們知曉的一定比我清楚的多。”

    人群裡有人漲紅著臉回了句,“魔域那個魔頭行蹤不定,我們如何去何處尋他?”

    裴嬌揚了揚唇,“是尋不到,還是不敢尋?”

    溫元秋注視著他看似弱小的小師妹溫溫柔柔道,“我輩問道,無愧於心,這是當年老祖建宗的初衷,天嵐宗也聞名於此。”

    “我坦坦蕩蕩無愧於心,所以今日應你們的要求走過清淨門,若是我過不去,便由你們處置。若是我走的過去,那便是你們是非不分,好壞不辨,無能至極。”

    比起先前咄咄逼人的他們,她的聲線很輕,卻字字帶血,句句誅心。

    “在此刑法堂清淨門,有老祖的神魂在上,你們敢不敢讓他看看,你們是如何做的?”

    刑法堂內陷入寂靜可怕的沉默,楊宏文面色陰暗得快要滴出墨來,他還從未被一個小輩如此教訓過,當即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無需在這危言聳聽花言巧語,我看你是不敢。”

    “你若是真的問心無愧,就立在清淨門之下一柱香!若是你真的與魔域有所勾結,那便廢了你的靈根,趕出天嵐宗。”

    楊煒更是咬牙切齒地看向她,握拳道,“我以楊家百年名諱起誓,若是你做得到,我楊家無後而終。”

    他們之所以敢如此逼問,無非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裴嬌被魔氣侵蝕的事情,料定她不敢過清淨門。

    畢竟身染魔氣,在這靈光之下每呆上一分一秒,都是蝕骨鑽心之痛。

    先前楊銘的死與裴嬌脫不了干係,雖然他們也知道,很大可能是魔域的那位祖宗乾的,但是心中卻也不願承認。

    此事也只能找裴嬌算賬。

    裴嬌定定注視著他,隨後直直朝著清淨門之下的金色靈光走去。

    瞬時華光大作,在踏入清淨門之時,便有一股鑽心的疼痛漫入她的雙腿之間門,她雙膝一軟,差點就要跪下來。

    若是放在平常,只有她一人的時候,她定是會撐不住痛得雙目流淚癱軟在地。

    可是現在不一樣,當著這些人的面,她難得倔強地認為,絕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絕對不能給藏玉峰丟臉。

    靈光沒入經脈,疼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翻滾,直到那靈光漫入她的識海。

    她曾聽師兄說過,煞氣已然侵入識海,因為有那株雪蓮暫時壓制,所以她覺察不到痛苦。

    可是現在她恍若覺得識海中疼得快要炸裂,似是狂風暴雨中的浪潮在不停的擊打她的神經,刺耳的轟鳴聲叫她視線模糊起來。

    她忽然便能理解到,顧景堯發瘋之時的感受,那種想要毀滅一切的痛苦與狂躁感,哪怕有著如何驚人的自制力,都無法抵抗。

    裴嬌想要轉移注意力,便主動找銅鏡聊天,苦笑著開玩笑道,“你說我現在,是不是也稍微能理解他一些了?”

    銅鏡輕聲安慰道,“其實,他身上禁制觸發時所承受的,比你現如今還要重上千倍。”

    裴嬌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少年失去理智的模樣,通紅狂躁的雙眼與浮現在他狹長眼尾的符文。

    雖然有些不道德,但是相比起來,她忽然覺得自己現在並沒有那麼難熬了。

    畢竟她只需要撐過這短短的一炷香,而他要煎熬的卻是無數個漫長的日日夜夜。

    時間門一分一秒過去,她疼得渾身冒汗,身上皮膚甚至因為灼燒感開始泛紅。

    眼見一柱香的時間門很快便要到了,許多知情的人沒想到她竟然能挺過去,而親眼見過裴嬌被煞氣貫穿身體的魏明揚和林傾水便更加震驚。

    魏明揚不忍再看,掩去眼底愧疚之色,裴嬌在為了救人被南荒魔君重傷,如今卻被當做成魔域的細作,這何其可笑。

    雖然不知道為何師父不讓他出面,但是他卻不能違抗師命,只能心痛煎熬著隱忍不發。

    楊煒面色發青地看著那一柱香快要燒到尾,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就算你真的與魔域無關,你也害死了我胞弟楊銘,兄弟之情血濃於水,今日就要替他報仇!”

    在他話音落下之際,有弟子神色慌張得闖入刑法堂,“不好了,不好了——”

    明悅長老皺眉道,“此乃刑法堂,當著掌門的面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弟子面色慘白,嘴唇哆哆嗦嗦道,“不是的,是……”

    話音剛落,外邊忽的傳來一聲巨響,震得刑法堂內的石柱都開始發顫,如雷貫耳般叫在場的人紛紛驚愕失色。

    空氣倏然變得凝固黏稠,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那弟子顫巍巍道,“是那魔頭……他打破了宗門陣法,朝著刑法堂來了……”

    刑法堂之外,十一根石柱轟然坍塌,群山環抱之下的宗門燃起波瀾壯闊洶湧澎湃的白色火焰,一人緩緩從火海中走來,他高高束著馬尾,眉目清雋,身著一襲梅紅色直襟長袍,像是走馬觀花的少年。

    他幽深的眼底映照著冷漠跳動的火光與眾人瑟瑟發抖的模樣,這豔麗的梅紅顯得膚色蒼白甚至有些病態,殷紅的唇微微上揚的弧度卻又為這張禁慾清冷的臉畫上了點睛一筆,多出幾分鋒芒邪氣。

    當著眾人敬畏而又瑟縮的目光,他緩緩走來。

    “人是我殺的。”他聲線清而厲,像是初春浮在江面的薄冰,令人遍體生寒。

    他目光慢悠悠地轉向面色發白的楊偉,漆黑的眼底攜著揶揄的惡意,似笑非笑道,“現在,你可以替他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