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75章 番外:魏嚴篇

初春天寒, 冰雪剛消。




 暗沉如水的夜色中,魏府書房還亮著一豆燈火,管家叩了門, 在書房外稟報:“相爺,表少爺又魘著了, 哭鬧不止……”




 書房內是一室冷清,黃花梨書案旁置了一尊銅鶴燭臺,鶴頂的銅盤中已積了不少斑駁燭淚,半截蠟燭暈出一片昏沉的黃光,魏嚴坐於書案之後,清瘦的下頜線條在暖黃的燭光裡也只顯冷硬。




 他似在看書,聞聲從書頁中抬起頭來, 微微側目望著銅鶴燭臺中快燃盡的一小截蠟燭出神,好一會兒才冷聲道:“底下伺候的人幹什麼吃的?連個孩童都哄不好?”




 管家遲疑了一下, 說:“表少爺哭著要小姐,想起小姐已隨姑爺去了, 又哭著要舅舅……老奴這才斗膽前來尋相爺。”




 聽到“舅舅”兩個字,魏嚴臉上的猙獰和痛苦一閃而過, 他閉目平復了許久, 才起身拉開了書房大門, 面上已瞧不出一絲情緒:“隨我去看看。”




 護國大將軍謝臨山和承德太子戰死錦州,謝夫人前不久因受不了夫君戰死的事實, 選擇了“殉情”,將年方四歲的幼子託付給了兄長魏嚴。




 謝家的小公子被接來了魏府照料,住的便是麟軒閣。




 魏嚴剛踏入院中, 便聽見了房中傳出的稚子哭聲:“舅舅……我要舅舅……”




 斷斷續續, 嗓音都已有些嘶啞了, 像是啼血的幼獸。




 管家聽見這哭聲,眼底都閃過許多黯然和心疼的情緒。




 魏嚴臉上卻仍是一片冷漠,側臉鍍著冷月的清輝,彷彿是覆了一層寒霜。




 他抬手推開房門,屋內一團稚氣的孩童瞧見他,這才止住了哭聲,極為依賴地朝他伸出手要抱:“舅舅……”




 幾個哄著他的婆子也紛紛朝魏嚴見禮:“相爺。”




 個個都低著頭,顯得惶然又急促,似怕魏嚴怪罪她們照顧表少爺不力。




 魏嚴冷眼看著哭得眼都腫了的外甥,開口便是嚴厲的訓斥:“堂堂男兒,哭什麼?”




 小謝徵似被他的冷硬的斥責聲驚到,伸向他的手收了回去,無措地攥緊了身下被衾,蓄滿了淚水的烏黑大眼怔怔地看著眼前面沉如霜的青年男子,唇抿得緊緊的,不敢再哭出聲,豆大的淚珠子卻還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來,在被面上泅出幾個水印。




 怕魏嚴斥責,他忙低下了頭去,自己抬起藕節似的小胳膊狼狽抹了一把眼。




 爹爹死了,孃親不要他了,從前對他最好的舅舅,如今也不喜歡他了……




 照顧小謝徵的婆子瞧著心中不忍,小聲道:“表少爺是做了噩夢,魘著了……”




 魏嚴冷冷一道眼風掃過去,那婆子立馬禁了聲,垂首不敢再出一言。




 他寒聲吩咐:“將麟軒閣伺候的下人全換成小廝,此子養於婦人之手,難成大器。”




 屋內幾個婆子連忙跪下求饒,小謝徵意識到什麼後,也顧不得害怕,攥住了魏嚴一角袖袍,抽噎著道:“舅舅……別趕走嬤嬤她們,徵兒以後不哭了……”




 魏嚴垂眼凝視著外甥,目光冷得像冰:“做個噩夢都能哭哭啼啼半宿,你爹被北厥人開膛剖腹掛在城樓上的血仇,你拿什麼去替他報?謝家生不出孬種,我魏家也生不出!”




 那尖錐一樣的視線刺在稚童身上:“你要是一輩子就這副孬樣,靠著你爹留下的軍功,朝廷也能養豬狗一樣養你一輩子,你此生倒是可以諸事不愁了。”




 言罷直接摔門而去。




 管家聽著這番話尚且直皺眉,看看魏嚴大步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坐在床上似被魏嚴這番話罵得呆住的稚兒,低低一嘆,對著小謝徵道:“表少爺莫要往心裡去,相爺……相爺只是因為小姐剛去,心中不好受,故盼著表少爺早日成才,北征奪回錦州,替謝將軍報仇雪恨。”




 四歲的稚童低著頭,稚嫩單薄的雙肩因為哽咽而顫動著,像是一張用幼嫩的枝條做成的弓,承受不住驟加上來的力道幾欲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