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72章 番外:公孫篇




    公孫鄞嘴角還是帶著那三分笑意,只是看著落寞了幾分,朝他淺淺頷首道:“是鄞叨擾了。”



    扁舟遠去,沈慎掀簾進畫舫時,分明瞧見了齊姝眼底的一抹淚意,發現他進來,才急急用帕子拭了下眼角。



    沈慎在齊姝對面坐下道:“沈某冒昧,並未備花,也沒想過贈公主花。”



    他這話委實無禮了些,齊姝身邊的宮婢正要出言呵斥,他卻繼續道:“我知公主今日來遊湖,是太皇太妃的意思,沈某一屆武夫,也無多少雅性,公主同沈某在一起,委實委屈了些。”



    齊姝忙道:“沈將軍莫要妄自菲薄,今日是本宮自願前來的。”



    沈慎只是看著齊姝笑:“沈某是個粗人,說話也就不講究了,公主莫要介懷,沈某有個胞妹,性子同公主相似,沈某看公主同少師鬧彆扭,也像看自家胞妹一般。沈某雖不知公主和少師之間有何誤會,但婚姻大事,不可一時賭氣為之。”



    齊姝忍著竄上鼻尖的酸意搖頭,“本宮不是賭氣。”



    沈慎淺嘆了聲:“公主若是真放下了,便不會這般難過了。”-



    七夕同遊畫舫後,齊姝同沈慎關係緩和了不少,但無關風月,對於這樣一個和樊長玉相似的人,齊姝倒更像是把他當成了兄長。



    安太皇太妃不知這些,見二人關係有進展,倒是極為高興。



    快入秋時,北境又傳來急報,大胤皇位易主,一直鎮守邊境的武安侯回京輔佐幼帝,北厥人覺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幾番騷擾錦州附近的大胤百姓,戰事一觸即發。



    齊煜尚年幼,若沒有謝徵於京中坐鎮,朝堂必亂。朝中商議後,先派了平西大將軍唐培義領兵前去北境,懷化大將軍樊長玉押糧草隨後而至。



    齊姝和安太皇太妃得了消息,也早早地趕回了宮中。



    樊長玉此番去北境是為打仗,自然不能把長寧也帶著,長寧聽說要和長姐分別一年數載,扒著她的腰哭成了個淚包。樊長玉同她約好,每隔一月就用海東青給她寄信回來,才把小淚包哄好了。



    俞淺淺知道謝徵要處理的事物多如牛毛,怕是分不出多少心思照顧長寧,提出把長寧接入宮中,趙大娘也被恩准一同進宮。



    樊長玉離京的前兩日,長寧還是哭鬧得厲害,齊姝得空便也去慈寧宮幫著哄小孩。



    偶爾齊煜也在,大抵小孩心性相通些,他總有法子哄好長寧。



    那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雙葡萄大眼已腫成了個核桃,揉著眼睛委屈巴巴問:“公孫先生什麼時候才回來授課?阿姐走前交代寧娘要好好唸書,寧娘要聽阿姐的話……”



    她說著又開始吸鼻子,烏黑大眼裡的淚就跟流不幹似的,又開始往外冒,她自己用胖手胡亂抹了抹,看得人心疼。



    齊煜說:“公孫先生病了,近日的朝會都是強撐著病體來的,等他病好了,就來崇文殿授課。”



    齊姝給長寧擦完淚,捏著絹帕的手倏地一緊,問:“少師病了?”



    齊煜點頭,說:“先生病了一月有餘了,太醫去看了都沒好。”



    從慈寧宮回去的一路,齊姝都在失神,那枯靜了許久的心,忽地又有些不得安寧。



    一月有餘?算起來,正是七夕後病的。



    他怎麼會病了呢?是那日在江上被江風吹病的嗎?-



    此後數日,齊姝一得空便去慈寧宮帶長寧玩,長寧記性好得很,便是一時半會兒地被齊姝帶去的新鮮玩意兒吸引了注意力,一回頭找不著她,那顆小糰子總又是坐在院中的臺階上,藕節似的手肘撐在膝頭,胖掌拖著自己的下顎,仰著紮了滿頭揪揪的腦袋看天。



    偶爾看到一隻鷹隼飛過,她眼中便亮晶晶的,發現不是海東青後,小臉又黯然了下來。



    她甚至極為懂事地都不在人前哭了,只偶爾晨起或是午睡醒來,像是沒想起來長姐出征要一年數載才能回來,等記起了,眼中一下子湧出金豆豆,但還不等人發現,她便自己偷偷擦掉了。



    齊姝是真心疼這個孩子,將收在自己宮裡的各種兒時小玩意全贈給了她。



    因為去得勤了,倒也常從太后母子口中聽到一些朝堂上的消息。



    比如北境的戰事並不順利,平西大將軍唐培義一路急行軍趕往北境,在初戰中因太過疲乏一時不慎受了重傷,幸得樊長玉帶著援軍及時趕到,如今北境局勢才穩定了下來,但抵禦外敵的重擔也一下子全落到了樊長玉身上。



    又比如攝政王手段愈發殘酷狠佞,在關於北境的各項軍需補給上,文武百官是不敢出半點紕漏,就怕攝政王拿他們開涮。



    再比如少師又教了齊煜些什麼,想出了什麼新國策……



    雖只有那個人一星半點的消息,但齊姝心中也莫名寬慰了。



    攝政王每隔半旬都會抽空在崇文殿見長寧一次,通常這天俞淺淺都會讓身邊的嬤嬤送長寧過去的,但這日不巧俞淺淺身邊的嬤嬤老毛病犯了,腰疼下不得地。



    齊姝近日已同長寧玩得極好,便提出送長寧過去。



    不知不覺,這皇城竟已又入冬了。



    齊姝在殿外等長寧時,一道冷風颳過,她竟覺著寒意徹骨。



    攏了攏手中的黃銅絞絲暖壺,她正打算在附近走走,卻見一身白衣的公孫鄞和幾名官員從漢白玉石階下方走來,似要去崇文殿議政。



    幾人瞧見她,皆是揖手道:“見過大長公主。”



    後宮不問前朝之事,齊姝便只頷首回禮。



    公孫鄞卻站在原地沒動,對幾名同僚道:“諸位先去偏殿等鄞片刻。”



    幾名朝臣神色各異,但還是應聲先去了偏殿。



    齊姝捧著手爐,入冬了明明冷得厲害,她手心卻忽地出了一層汗。



    公孫鄞看向她的目光極為溫和平靜,他似乎還在病中,氣色並不好,人也清瘦了許多,身上卻添了幾分沉穩:“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二人緩步走在崇文殿外的小花園裡,公孫鄞道:“聽聞公主和沈將軍好事將近了?”



    齊姝捧著暖爐的手一緊,她頓住腳步,美目一片清冷,問:“少師特地喚本宮出來問這個,就為了提前向本宮道聲恭喜嗎?”



    公孫鄞定定看了她幾許,那張俊雅溫和的面孔上,分明有了難過的情緒,他說:“若是真的,微臣自該向公主道聲恭喜的,但微臣還有些話想同公主說。”



    他抬腳繼續往前,齊姝遲疑片刻後,到底還是邁步跟上了。



    今日刮的是西南風,公孫鄞大病未愈,偶爾吸進一口冷風,便止不住地低咳:“百年前,公孫家也曾鼎盛一時,成祖元后,宣帝繼後,都是公孫家的姑娘,只是後來到底樹大招風,百年前的公孫家,下場比十七年前的戚家還慘些,東宮搜出龍袍,邵陽太子被貶為庶人,公孫家兩代皇后自縊於皇宮……公孫家主家一脈,盡數被抄家流放,就連麓原書院‘御書樓’的那塊匾,都險些被皇家收回……最後查出來,卻只是樁皇子栽贓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