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04章 第 104 章




    “但隔了十幾年,丞相突然再次對他們下了追殺令,卻是要找回一件東西。”



    樊長玉詫異抬頭看向他。



    後面的話,賀敬元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他看著樊長玉,艱澀道:“丞相讓我去殺你爹孃時,你爹孃似乎早就料到那麼一天了,只求我留你們姐妹二人性命,又給了我一個盒子,讓我莫要打開,等丞相要的時候,再把那個盒子給他就是了。交代完這些,他們便自刎在我跟前了。”



    樊長玉手腳冰涼,她從未想過,自己一直想查清的爹孃死因背後,藏著這麼多沉重的東西。



    賀敬元說:“你家中幾次遭遇刺殺,便是丞相派人在找那個盒子。”



    一下子接受了這麼多爆炸性的信息,樊長玉只覺腦仁兒都悶悶地作疼,她艱難地捋著思緒。



    如今世人皆知的,是她外祖父運糧失誤才導致了錦州一戰的慘敗。但她爹曾是魏嚴的人,當年也授命於魏嚴要殺她娘,只是後來又背叛魏嚴,帶著她娘假死逃了。



    而她爹孃手上握著什麼東西,讓魏嚴隔了十幾年也要追殺他們拿回去。



    所以當年她外祖父運糧失誤,可能跟魏嚴也脫不了干係?



    但魏嚴只是一介臣子,那時候被困在錦州的,不僅有承德太子,還有他的妹夫謝將軍,他設計這一切圖什麼?



    可想到謝徵曾說魏嚴是他的仇人,他也險些死在魏嚴手上,而魏嚴如今大權在握,甚至直接架空了皇室,樊長玉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魏嚴要是不做賊心虛,他殺謝徵做什麼?



    想來她外祖父運糧失誤,應該真有魏嚴的緣故在裡邊。



    好一陣,樊長玉才問賀敬元:“之前在臨安鎮,我家遭遇了刺殺,卻有軍隊及時來援,是大人命人去護著我家的?”



    賀敬元點頭。



    樊長玉深知眼下唯一的線索只怕都在她爹孃留下的那個盒子了,斟酌片刻,還是問了賀敬元:“大人有看過我爹孃的那個盒子嗎?”



    賀敬元面上帶了幾分苦澀和嘲意:“我若是看了,莫說丞相不會留你們姐妹的性命,便是賀某自己,只怕也難逃一死。”



    樊長玉沉默片刻,道出自己的猜測:“我外祖父運糧延誤戰機,是魏嚴從中作梗對不對?”



    賀敬元嘆息:“當年錦州戰敗的大罪,全都蓋棺論定全扣在了你外祖頭上,我同陶太傅商討時,也覺孟老將軍那般謹慎的一個人,不可能不知道當時錦州是何情況,糊塗到冒著延誤戰機的風險,去救被困的那十萬災民。但丞相的把柄,是怎麼落到你父親手中的,就值得深思了。”



    樊長玉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外祖父不可能做出那等糊塗事,那麼興許就是她爹做了魏嚴的棋子,所以她爹手中才有讓魏嚴隔了十幾年也要殺了他們奪回去的東西。



    這個結果並沒有給樊長玉帶來多少安慰。



    外祖父不是罪魁禍首了,卻因為她爹給別人當棋子,被設計揹負了那麼多年的罵名,樊長玉光是想想便覺心口呼吸不順。



    記憶裡爹爹一直都是沉默不善言辭的,也鮮少笑,哪怕做豬肉生意,連討價還價都不太會,只有在孃親跟前,他臉上的表情才會生動豐富起來。



    他總是默默地做很多事,笨拙地討她孃親歡心,就因為孃親怕冷,市面上又買不到貨真價實的貂皮大襖,他就一個人進山四五天,獵回一堆銀貂給母親做大氅。



    而孃親呢?平日裡雖是再溫柔不過,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可若是惹惱了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樊長玉小時候就她娘舉著掃帚教訓過,她娘發起火來,連她爹都不敢勸。



    也正是因此,樊長玉才覺得以她孃的脾性,不可能會在知曉她爹害了她外祖父後,還選擇跟她爹一起歸隱。



    她突然問賀敬元:“大人,我娘去時,知曉那個盒子裡的秘密嗎?”



    賀敬元回想起當日那夫妻二人相繼自刎在雪地裡的情形,心中仍有幾分悲意,點了點頭,道:“夫人很是從容,想來是知曉的。”



    樊長玉便篤定道:“若是我爹害了我外祖父,我娘定不會原諒他,當年的事,可能另有隱情。”



    賀敬元有些意外,想說話卻又止不住喉間的癢意,咳了好一陣才道:“陶太傅也提出過質疑,奈何已過了十七年,除了這些猜測,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便是想查也無從再查起,陶太傅才決定進京一趟,親自去見丞相,可惜至今沒有音訊傳回來。”



    他看著樊長玉,語重心長道:“你同侯爺的事,我已聽說過一二。這些事,我也想過爛在肚子裡,死了就帶進棺材裡的。上一輩人的事,就隨著上一輩人的死……塵歸塵,土歸土好了。



    “可我又怕……將來東窗事發,殺父之仇,放誰身上也是不能輕易揭過的。與其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若提前告知你這一切,再讓你們去抉擇。”



    樊長玉心中百味陳雜,跪在賀敬元榻前,鄭重給他磕了一個頭:“多謝賀大人。”



    賀敬元拿手掩在唇邊咳了好一陣,才喘息著說了句:“你若不恨我,便喚我一聲世伯吧,你父親與我,曾也是結義兄弟,你使的那套刀法,便是我當初和他一起創的。”



    樊長玉看著這個像是快遲暮的老人,眼眶有了淡淡的澀意,喚道:“世伯。”



    賀敬元似乎等這一天等了許多年了,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展開了許多,應了聲:“哎。”



    -



    從中軍帳出來,樊長玉只覺呼吸都是發沉的。



    她沒在帳外看到謝五,找了一圈也沒見人,便問守在外邊的親兵:“請問有看到跟我一同過來的那個小兄弟麼?”



    親兵道:“那高個兒小子是吧?他一刻鐘前便往那邊去了。”



    樊長玉不由皺了皺眉,謝五在她身邊有些時日了,但從未這般失禮過。



    猛然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忙抬腳往親兵說的那個方向追了去。



    但沒跑出幾步,便瞧見了迎面走來的謝五。



    是真的謝五。



    沒有她剛醒來時瞧見的那麼高了,走路時大概是因為身上帶著傷,腳步也虛浮了幾分,見了她便喚道:“隊正。”



    他沒敢和樊長玉直視,撓撓後腦勺赧然一笑,主動解釋起提前離開的緣由:“我……我這兩天喝藥,水喝多了,方才找茅廁去了……”



    樊長玉卻沒再聽他瞎編的這些理由,竟是一把薅下纏在手上的紗布,拽住他的領口問:“他呢?”



    都找了真正的謝五過來了,他當是離開有一會兒了。



    樊長玉手勁兒出奇地大,之前空手去接長信王劍刃被割出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她眼神卻冷得可怕。



    謝五頭一回瞧見這樣的樊長玉,心中驚駭不已,也怕她手上傷勢加重,忙道:“主子出營了。”



    樊長玉便扔下謝五,又去追謝徵。



    是她大意了,醒來時腦子不清醒,又被太多消息分散了心神,當時明明都覺出異常了,卻還是沒反應過來,那個小五就是謝徵假扮的。



    為何趕來戰場上救了她又不讓她知道?甚至連待在她身邊都要假扮成其他人?



    直覺告訴樊長玉,謝徵肯定是在來之前,就已查到了關於十七年前的一些事,才會選擇這樣做。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追上去有什麼用,又能同他說什麼,但心底就是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必須要追上去。



    至少,代已故的長輩向他道個歉。



    再告訴他,哪怕他會因為父仇終止這段感情了,她還是會一直查下去。



    他不能理解她為何會因為孃親對爹爹的態度,就堅信她爹肯定是沒背叛過她娘和外祖父也沒關係,她會查下去的。



    她還會殺魏嚴替爹孃報仇。



    曾經他向她伸出手,她礙於前路的重重阻隔不敢同他走下去,他默默地去替她鋪好前路。



    那麼如今他想停下了,她也會堅定地一直向前走,直到把*捧到他跟前,讓他知道那一切也不是他們之間的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