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96章 第 96 章




    她抖著手把那一碟賣相精緻的點心放在了矮几前,顫聲道:“是我,表哥。”



    深閨裡嬌養出的女子,一張小臉只有巴掌大,膚質細膩如凝脂,杏子似的一雙眼裡,淚光點點,怯生生的,只讓人想到雨打梨花四字。



    隨元青眯了眯眸子,這是一種和他遇到的那隻野貓全然不同的美,野貓性子大得很,會抓會撓,會咬人。



    眼前的女子,卻像是一朵在雨露中顫巍巍綻放的嬌花,只等人採擷。



    她太嬌弱了些,彷彿旁人對她做什麼都可以,而她也全然無力反抗,便是反抗,大抵也只是用那雙水汪汪的眼望著欺辱她的人無聲落淚。



    隨元青抬手扼住她下顎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顫了顫,有些慌亂地抓起盤子裡一塊精緻的糕點要餵給他吃:“母親說……說表哥這些日子為了守住康城殫精竭慮,讓廚房做了些點心,叫我拿過來。”



    隨元青沒張嘴,望著眼前這張嬌美的容顏,漫不經心般問:“表妹抖得這般厲害,是在怕什麼?”



    女子慌亂搖頭。



    隨元青松了鉗制住她下顎的手,拿起她要餵給自己的那塊糕點看了看,突然笑了笑,反喂去女子唇邊,道:“我不喜甜食,還是表妹吃。”



    女子臉色頓時煞白了幾分,只一味搖頭:“我……我也不喜的。”



    隨元青捏著糕點,垂首時嘴角依然還掛著笑,神情卻極度陰翳,低聲問:“為什麼?”



    女子心性終是不敵他,很快崩潰大哭起來,道:“表哥你快逃吧,父親聽說武安侯親自在城門前叫陣,怕城破後劉家被滿門抄斬,才讓廚房做了這有毒的點心,準備毒死你後割了你人頭,拿去城門口獻降。”



    隨元青便咧了咧嘴,臉上笑容更大了些,他說:“這樣啊。”



    言罷竟是直接從劍架上取了劍便出門去了。



    燕軍攻城,城內主要兵力都在四大城門處,留守在城主府的不過數百家兵。



    女子以為隨元青提了劍是要逃出府去了,手腳發軟地走出書房,心中惶惶正不知怎麼回去覆命,卻聽得前廳一片鬼哭狼嚎的哭喊聲。



    她心中一驚,挽在臂彎裡的輕紗掉落在地也顧不上撿,拎著裙襬疾步往哭聲來源處跑去,一進前廳,瞧見滿屋子的死人,她險些沒兩眼一翻當場暈過去。



    看到自己父母都倒在血泊中時,她脫力跌坐在地,極致的悲傷和恐懼讓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有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許久才緩過這股勁兒,悲喊出聲:“爹——娘——”



    她看惡鬼一般看向劍身上還滴落著粘稠鮮血,立在大廳中央的隨元青,哽咽得不成調:“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爹孃?以你的功夫,你能逃出去的,你逃出城主府不就好了……”



    隨元青冷眼看著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的嬌弱女子,扯了扯唇角。



    他這個表妹,也不知是被養得太天真,還是純粹太蠢。



    亦或者,劉家深知權貴們娶妻只會娶那等世家精心培養用來做宗婦的貴女,而收個美人,當然得溫柔小意、心思單純才好,所以才把家中女兒養成了這副柔弱可欺的模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眼前這個女子,也早早地就是個家族棄子了。



    可憐見地,她還替那隨時打算把她當個玩意送人的父母哭成這副模樣。



    他在她跟前半蹲下,用沾血的手碰了碰她的臉,反問她:“他們都要拿我人頭去獻降了,我為何不能殺他們?”



    劉婉兒雪腮上沾了他的血指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長睫煽動著,眼淚簌簌直掉,愈顯嬌弱可憐。



    她是極好看的,天底下的男人,怕是沒人不會對這樣的美人軟下心腸來。



    但隨元青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樊長玉往他身上扎刀時那個冷漠又狠厲的眼神來。



    從前他也是喜歡劉婉兒這類美人的,乖巧,憐弱,像是一株藤蔓,離了樹就只能枯死掉,所以只能竭盡全力地攀附著他。



    可這樣的美人見得多了,他幾乎想不起誰是誰的臉,一樣的性子,一樣的嬌憐,身邊多了誰少了誰,他都不一定記得。



    權貴們對這類美人,爭的無非也是最貌美的那一個,但紅顏總是易老的,不過五年,又有新的、嫩得跟水蔥一樣的美人們重新進入權貴的視野。



    誰還記得前幾年叫他們搶破頭的那美人是何模樣?



    一如青樓裡的花魁,老了,便有新的人頂上來。



    見過了太多千篇一律的美人,反倒是那隻會傷人的貓兒讓他惦念難忘。



    隨元青收回了手,看著伏在地上,因哭得悲愴,腰臀都跟著聳.動的女子,說:“你是個好孩子,同我說了實話,我不殺你。”



    他收了劍,起身行至門口,又停下腳步,側過頭道:“從此你便不是劉府的女兒了,躲去民間,自己好好活著。”



    劉婉兒怔怔看著隨元青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屋內到死都沒能瞑目的爹孃,十幾年來從未遭逢過這樣的變故,她此刻除了哭,腦子裡只餘一片對未知的惶恐和茫然。



    她甚至顧不得那人方才還殺了自己雙親,幾乎是本能地攀著門爬起來,哭著扶牆去追:“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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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日頭正烈,隨元青太久沒出過書房,走過垂花門時,他站住,眯了眯眼看向掛在天上的那輪圓日。



    強光讓他眼前有一瞬像是失去了色彩,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他牽唇笑了笑,懶洋洋的,又似泰然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