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72章 第 72 章




    要想把糧草送上山,為今之計,只能裡應外合,打崇州軍一個措手不及,撕個口子鑽進去。



    但他們兵力薄弱,能不能撐到山上的人發現他們,來跟他們裡應外合還是未知數。



    陶太傅和這此次領兵的小將正一籌莫展時,正好遇上燕州那邊的援軍,兩方兵馬匯一起,有了個兩三千人,便聲勢浩大地從山腳被崇州軍守住的一個要道往上衝。



    這動靜果然引起了山上燕州殘軍的注意,立馬配合援軍從裡邊一起合攻這處崇州軍,很快就撕出一個進山的口子,糧草和一些傷藥全都被搶送上山去了。



    送糧的援軍卻並不跟著一起上山,等山上的殘軍搬完東西,守在別處的崇州軍撲過來時,他們又撤軍竄進了密林裡,和崇州軍躲起貓貓,為的就是後面山上的燕州軍攻下山時,他們能在外邊接應。



    樊長玉原本是和陶太傅一起觀戰的,看搶搬物資上山太慢,看得心急,沒忍住去一起搬,等扛著大袋小袋的糧食上山後,才發現出口又被封住了,她和其他運糧上山的兵卒只能留在山上。



    樊長玉倒也沒多氣餒,她本來就打算來找言正,正好可以在山上打聽打聽。



    被困在山上的燕州將士們已兩日沒吃過東西,這又才開春,山上長出來的野菜並不多,只靠著打獵獵到的那點野味燉個湯,嚐點肉腥味。



    眼下有了米,將士們立馬熱火朝天地生火煮飯。



    傷病營裡的情況更不樂觀,不少將士因為淋了雨,發起了高熱,但軍醫帶的那點藥材根本不夠用,還有在戰亂和泥石流中受了傷的,也沒止血藥物,只在傷口處纏著用撕裂的裡袍做的布帶,姿態各異躺在傷兵帳裡。



    現在有了藥材,軍醫連忙讓煎藥給傷兵服下。



    樊長玉看到這些傷兵的慘狀有些不忍,他們不知是誰的父親,誰的兒子,誰的丈夫,也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她從前照顧長寧和言正,也算是有煎藥經驗了,看軍醫忙不過來,便自告奮勇去幫忙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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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醫在有藥後,第一時間拿去給謝徵換,自從兩日前遇上泥石流,他們被困於山上,生生叫反敗的崇州軍給堵住了下山的路,謝徵幾乎就沒怎麼合過眼,一直在同公孫鄞制定禦敵之策。



    他身上的傷極為嚴重,但因為藥物緊缺,這兩日便沒再換過藥,讓軍醫把傷藥先緊著些那些傷勢重的將士。



    長寧身體也爭氣,當日那服藥喝下去後,燒就退下來了,只是因為一直沒有吃的,明顯消瘦了下來。



    親兵們打來的獵物,沒有鹽和其他調味料,煮出的湯腥味很重,她聞著就吐,壓根吃不下,謝徵讓人用草汁塗在烤肉上,她才勉強吃一點。



    公孫鄞知道謝徵自己有傷在身,不方便照顧長寧,他住處又時不時有部將前去議事,便把小孩帶自己住的地方去讓親兵看著。



    此刻軍醫前去勸謝徵換藥,知道將士們眼下食物和藥材都充足後,失血過多的眩暈和兩日未曾閤眼的疲憊齊齊湧上來,謝徵只覺自己閉眼就能徹底睡死過去,他抬手按了按額角,眼底全是血絲,道:“本侯尚撐得住,先給底下的將士們用藥,傷兵帳那邊人太多,也可遷一些將士到主帳來。”



    山上的軍帳也不夠,不少將士都是現場砍伐樹枝,臨時搭起的一個避雨棚子。



    軍醫擔心謝徵的身體,忙道:“侯爺,傷藥夠用的,您的身體才要緊……”



    謝徵忽而抬眸看了軍醫一眼,軍醫被那個冷沉又倦怠的眼神盯著,低下了頭去,所有勸說的話也堵在了喉頭。



    他心知自家侯爺雖兇名在外,卻極愛重手底下的兵將,嘆了口氣離開軍帳,尋思著回頭還是得讓公孫先生來勸。



    公孫鄞聽了,只讓把包紮好的傷兵轉移到主帳去。



    軍醫一頭霧水地照做了,才明白公孫鄞是想著謝徵見到那些傷兵,便該相信傷藥是夠用的了。



    謝徵實在是疲乏至極,軍醫離去後,他撐著手本想繼續揉按隱隱作痛的額角,卻沒耐住倦意就這麼睡了過去,傷兵們被轉移進主帳,他聽見動靜才又醒來。



    親兵們在主帳裡擺上數張臨時用樹枝搭建起來的簡易軍床,讓謝徵去空出的一張軍床上先歇會兒。



    謝徵見自己坐在主位上引得傷兵們頻頻看來,便點了頭。



    他傷在胸前,著戎甲會壓著傷口,只穿了單衣。



    進帳的傷兵大多都是底層小卒,幾乎沒見近距離見過謝徵,稀裡糊塗就被轉到了這邊軍帳,見他沒著甲,身上又有傷,還以為他也是受傷被轉過來的。



    謝徵既把主帳借出去讓這些傷兵養傷,自然也不願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躺著,交代親兵們別透露自己身份,合衣躺下後開始補眠。



    親兵們怕他著涼,又不敢把厚錦披風給他搭著,再三思量後,只得尋了件殘破的小卒兵服給他搭上。



    樊長玉煎好藥得知有一批傷兵被送到別處去了,過來送藥,她從門口的軍床挨個遞過藥碗,傷兵們發現她是個姑娘家,都有些靦腆,小聲地同她道謝。



    守著謝徵的親兵往外瞥了一眼,在看到樊長玉時,一雙眼瞬間瞪得有如銅鈴大。



    他沒認錯的話,這是他們侯爺前不久才去清平縣山匪窩裡親自找的那位姑娘?



    她怎會穿著薊州兵服出現在這裡?



    親兵頓時腦補了一出肝腸寸斷的千里尋夫戲碼,看看睡沉的謝徵,又看看還在送藥的樊長玉,猶豫著要不要叫醒自家侯爺。



    沒等他糾結太久,樊長玉便已端著藥碗遞到了跟前。



    謝徵嫌光線太亮,側著臉朝裡睡的,大半張臉都埋進了陰影裡,樊長玉一時沒認出他,只瞧見他半身衣裳都被血泅溼了,纏在身上的紗布也被染紅了一*,不像是才包紮過的樣子,人貌似還暈過去了。



    她忙皺眉朝帳外喊:“軍醫,這個人傷口似乎崩裂了,得重新包紮才行。”



    幾乎是聽到她聲音的瞬間,謝徵就猛然掀開了眼皮。



    樊長玉正準備幫這個傷勢頗重的人調整姿勢,轉到床那邊去,不期然同謝徵的視線對上,她整個人明顯愣住,好半晌,才不確定道:“言正?”



    這個名字一出口,再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樊長玉鼻尖突然有些發酸。



    原來他真的差點死在了這裡。



    謝徵看著她沒說話,眉頭下意識鎖著,旁人瞧不出什麼,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就是懵了。



    親兵深思熟慮後,默默摞遠了一點。



    其他傷兵以為樊長玉是千里尋夫來找謝徵的,紛紛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謝徵看了樊長玉許久,似乎確認了她是真的來了這裡,才沙啞問出一句:“你怎來了?來這裡做什麼?”



    他兩夜未眠,嗓子有些啞。



    樊長玉沒想過再次見到謝徵是這樣的情形,她看著他身上那些血跡,眼底莫名有些發澀,道:“我來找你啊。”



    這是真話,她得知他也在這支燕州軍裡,怕他有什麼閃失,才跟著一起來送糧。



    謝徵聽到這話,瞳仁微不可見地縮了一下,心臟像是被一把鉤子突然勾得緊緊的,刺疼,又升起綿密的癢意,彷彿有什麼東西想在那團血肉裡生根發芽,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樊長玉:“找我?”



    樊長玉已幫他拆開了紗布,望著他橫貫了大半個胸膛的那道混著草藥汁和發黑血跡的猙獰傷口,眼眶更紅了些,沒顧上回答他的話,抿緊唇角壓下心酸問他:“怎麼傷成了這樣?”



    比她撿到他時他身上那些傷還要可怕些。



    謝徵頭一回瞧見她眼中露出那樣的神色,像是雨後霧濛濛的山林裡照進的晨曦,溫暖,溫柔,璀璨,又憐惜。



    心口的那把鉤子勾得更緊,疼,又癢,像是傷口在催生新芽,他指尖動了動,下意識想觸碰什麼,移開視線道:“傷口看著嚇人,沒那麼嚴重,沒傷到肺腑,躺幾天就能養得差不多。”



    樊長玉自然不會信他這套說辭,她看著他還沾著血的蒼白臉頰,突然覺得很難過,說:“你別從軍了,跟我回去,我殺豬養你。”



    公孫鄞和軍醫剛走至帳外,正要掀帳簾,聽得這麼一句,不由齊齊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