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69章 第 69 章




    樊長玉抬起頭看向老頭:“您怎麼知道我是去探路的?”



    老頭耷拉著滿是褶子的眼皮,一雙眼蒼老眼神卻清明:“前些日子每每上山採挖土石,你都在不動聲色打量這一帶的地形和兵力部署,見了人就問東問西的問一堆東西。前兩天也看人家吃肉,今日怎就忍不住了,一定要去出這個風頭?不外乎是附近的地形和兵防你心中已有數了,想再看看別處的兵力部署。”



    他們的談話聲壓得極低,附近又沒什麼人,樊長玉見這老頭看出了自己的計劃,道:“您老不用擔心,我不會偷跑給你們帶來麻煩,背石塊去堤壩那邊,也是想看看堤壩修得這麼樣了,我們還要被困在這裡多久。那堤壩瞧著像是已經快完工了,我們應該很快就會被放走的。”



    要是得被留在這裡個一年半載,那她是忍不到那時候的。



    老頭哼了聲道:“還用這蠢法子去看修壩的進度,老夫且告訴你,開春第一場暴雨來臨前,那堤壩必須得完工。”



    樊長玉不解:“為什麼?”



    老頭斜她一眼,“你一沒給老夫交束脩,二沒磕頭敬茶拜老夫為師,扯著四書上死板的東西問老夫也就罷了,這些老夫為何要教你?”



    樊長玉“哦”了一聲,也實心眼地就不問了,啃起遞給老頭他不要的那隻肥得流油的雞腿。



    老頭瞧見了,氣得瞪眼道:“你個憨豬娃,也就這點慧根了!”



    樊長玉被他罵得莫名其妙,又不好跟一個滿頭白髮瘦筋筋的怪脾氣老頭較勁兒,抿唇往邊上摞開一步,繼續啃雞腿不搭理他,無聲表示對他罵自己的介意。



    老頭更氣了,整個胸口都在起伏,喝道:“沒茶你連磕頭都不會了嗎?”



    樊長玉終於反應過來,老頭方才說那話是讓她拜師的意思。



    樊長玉自個兒幾斤幾兩,她心中還是有數,糾結了一會兒,婉拒道:“我其實不是那塊讀書的料,不過我娘從前說,多讀書總是沒錯的,這才一知半解地看那些書。讓老人家您白教我,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被官兵收走的包裹裡有銀子的,要是放我們走的時候,把東西都還給我們,我給您補交束脩好了。”



    主要是拜師了,自己往後就得一直照料這個老頭了,樊長玉聽他罵了他那學生那麼久,覺著約莫是他從前指望他那學生給他養老,結果他學生忘恩負義了,所以他才想重新給他找個養老的。



    但自己還得去找妹妹,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自然也沒法一直照顧這老頭。



    老頭聽出他主動收徒被拒了,瞥著樊長玉,倔脾氣上來了,哼笑道:“你知道多少人一擲萬金求老夫收徒,老夫都不收嗎?”



    樊長玉已經啃完了那根雞腿,捏著雞骨頭震驚道:“當夫子這麼賺錢的?”



    老頭:“……”



    他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被氣得通紅,閉上眼怒道:“罷了,罷了,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樊長玉想到同樣孤苦無依的趙家夫婦,知道這老頭生這麼大氣只是因為自己不肯拜他為師後,又覺得這怪脾氣老頭挺可憐的,他脾性不好,膝下又沒個兒女,想找個給他養老送終的人還挺難的。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言正,忽覺言正那身臭脾氣,簡直和這怪老頭如出一轍。



    要是言正因為嘴巴太毒了,也孤苦伶仃一輩子,老了該不會跟這老頭一樣吧?



    樊長玉打住腦子裡奇葩的想法,看了一眼冷著臉不願再跟她說話的怪老頭,把燒雞扯下一半,放進他裝饅頭的碗裡,嘆了口氣,拿著剩下的燒雞回女子休息的營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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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裡,春雷炸響,大雨瓢潑而至。



    匯聚在地上的雨水越來越多,樊長玉看著那透過門窗縫隙照進來依然雪亮得刺目的閃電,聽著外邊蓋過一切的雷聲和營房裡孩童嘈雜的啼哭聲,總覺著心中有些不安。



    她坐起來,腳一下地,就感覺踩進了水窪裡,竟是營房裡的地面都積了雨水。



    想到那老頭說的春洪前,堤壩一定會修好,樊長玉回憶了下自己白天下午揹著土石去堤壩口那邊看到的情形,覺著和那老頭說的差不多。



    她盼著最好是明天,這些官兵就能放她們走,但在暴雨和雷聲掩蓋之下,外邊似乎又隱隱還有其他動靜。



    樊長玉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披衣起身去門口看看。



    怕他們逃跑,關押她們的地方並不是帳篷,而是原本住在這裡的百姓南逃後,被官兵們徵用的土牆瓦屋。



    一到晚上大門上都是落了鎖的。



    樊長玉淌著雨水到了大門處,藉著閃電的光芒卻發現原本守在外邊的官兵不知所蹤,不遠處關押著流民男子們的房子那邊,似乎有人從裡邊拿了什麼硬物在砸門鎖。



    她很快意識到應該是軍營那邊出了什麼事,而這個暴雨夜,也是她們絕佳的逃跑機會。



    屋子裡除了床鋪,沒有任何硬物,樊長玉想了想,直接退後兩步,猛衝上前一腳狠狠踹到了門板上,木門當場就朝外倒坍了下去。



    樊長玉沒理會屋中神色各異的女人們,冒著大雨就衝了出去,直奔放置她們物品的那一間營房。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連忙也跟著衝了出去。



    男子營房裡的人瞧見了,也停止了砸鎖頭,片刻後,大門連著門框都被人撞飛出去,那個大塊頭沒收住力道,跟著跌進了雨地裡,爬起來後才到對面營房找妻兒。



    一時間,關押流民的這處營地亂做一團,全是在互相叫著名字找親眷的。



    樊長玉孤身一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包袱,逆著人潮艱難地擠出了放包裹的營房,就瞧見那老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剛從關押他的營房裡出來。



    沾溼的衣物貼在他身上,愈顯得瘦骨嶙峋。



    樊長玉本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可想到他脾氣雖古怪,卻極為認真地教了自己四書,民間尚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他教授自己這些,到底也算得上半個老師了。



    樊長玉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拎著包裹衝進雨裡,對老頭道:“我背您逃出去。”



    老頭不及說話,就被樊長玉甩到了背上,他被淋得跟個長脖野雞似的,還不忘硬氣:“老夫自己走,不用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