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36章 第 36 章

    大胤朝這十六年裡, 雖然也有不少戰事,但幾乎都沒波及到薊州。



    樊長玉只從老人們口中聽說過戰爭如何殘酷,畢竟打仗不僅要徵糧,還得徵兵, 趙大娘和趙大叔的兒子就是當年徵兵被抓走了, 再也沒回來。



    一老者道:“長信王於崇州造反,朝廷派兵去鎮壓, 這仗打到現在都沒出個結果, 我看啊, 八成是這大胤的氣數已盡, 要換天了。”



    “武安侯都死了,他魏嚴還拿什麼來穩西北這地?”



    又有人說:“皇帝誰來當老子都無所謂,只要別搶老子的錢糧, 逼老子上戰場就行。”



    不少人搖頭嘆息:“這些官兵已經開始去附近村鎮強行徵糧了,仗打到最後,那些當官的是錢權都有了, 只咱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樊長玉聽著這些,心中也覺著有些沉重,同謝徵道:“朝廷打崇州,不應該由朝廷供給軍糧嗎,為何要向百姓徵糧?”



    謝徵語氣裡帶著嘲意:“糧道斷了, 一些人狗急跳牆罷了。”



    徽州曾是他的地盤,現在想來,魏嚴大概是從前就已開始忌憚他了, 他駐地的軍糧, 朝廷向來是三月撥一次, 州府本身並無糧倉。



    因是屯兵之所,地理條件也不佔先天優勢,不盛產谷粟。



    一旦斷了糧道,就是致命的打擊。



    此次叛亂之地崇州正好在徽州以南,阻斷了朝廷給徽州送糧的糧道。



    崇州和徽州的戰線拉長時,他便猜到了徽州終有糧盡一日,最快的法子當然是向民間徵糧。



    他被追殺後死裡逃生,便已打算聯繫舊部,讓舊部暗中先買完民間的存糧。



    趙詢出現後,買糧成了他對趙詢的一塊試金石,如今糧已到手,魏宣在崇州戰場上失利,在民間徵糧也徵不上來。



    以他對魏嚴的瞭解,魏嚴對這個兒子必不會有好臉色。



    讓魏宣先在魏嚴那裡領一頓罰,也算是他正式報仇前給這位表哥的一份禮。



    西北無人,魏嚴只能讓賀敬元接手崇州戰局,賀敬元素有儒將之名,也做不出讓底下兵卒強搶百姓糧食這等混賬事。



    何況以魏黨如今的名聲,真要放任手底下人搶百姓的糧,這無疑又是給魏嚴的政敵一黨遞把柄。



    他拿著那二十萬石米糧,便有足夠的時間開始下一步計劃。



    眼下官兵突然強制徵糧,八成也是他那位好大喜功的表哥,為了在兵權正式易主前做出點成就,想出的蠢主意。



    尋常百姓不知這麼多內情,也有跟樊長玉一樣的困惑的,議論道:“十六年前錦州一戰,是那大奸臣孟叔遠押送糧草耽誤了戰機,讓承德太子和謝將軍帶著十萬將士在錦州餓了五天,將士們最後上城樓時都餓得站不住,才叫北厥攻破了城門,這回糧草又是出了什麼問題,要從咱們頭皮上刮?”



    對於造成當年錦州一戰戰敗的元兇,孟叔遠這名字,在大胤朝無不人人得而誅之。



    當即就有人罵上了,“那孟叔遠死有餘辜,虧得謝將軍那般器重他,將押送糧草的重任交與了他,若不是他延誤了戰機,承德太子何至於身死錦州,讓魏狗把持朝政這麼多年!”



    “孟家人都死絕了那也是報應!”



    “且盼這回崇州的軍糧不是運糧官又出了什麼么蛾子!”



    謝徵從十六年前起,就知道錦州一戰戰敗的致命要點是軍糧遲遲未至。



    當年負責押送糧草的,是他父親麾下的老將孟叔遠,他父親留下的舊部曾與他說,這天底下誰都可能背叛他父親,獨獨孟叔遠不會。



    孟叔遠運送糧草延誤戰機,也並非叛主,而是中途去援被北厥人困在了羅城的十萬難民,最後難民沒救出來,錦州也被攻破了。



    孟叔遠得知他父親死訊時,跪向錦州拔劍自刎。



    錦州的慘案,也隨著孟叔遠的死落下帷幕,只是十多年了,百姓提起他,依然對他痛斥不已。



    那隊官兵已經走遠了,謝徵收回目光對樊長玉道:“走吧。”



    卻見樊長玉似乎在看著議論孟叔遠的那幾個人出神。



    他問:“怎了?”



    樊長玉一手牽著長寧,抿唇道:“孟叔遠是為了救十萬難民延誤的戰機,也沒有世人說得那般可憎吧?”



    謝徵嗓音發冷:“他領的軍令是運糧,沒能在期限內把糧草送去錦州,便是瀆職。他若有足夠的本事,救了十萬難民也沒耽擱送糧,那自該受萬民稱讚。可他既沒救回難民,又耽擱了送糧,以至錦州城破十萬將士身死城內,這便是罪無可恕。”



    他抬眸看向樊長玉:“你同情這樣一個無能之輩?”



    樊長玉搖頭,她不懂兵法,也不知軍規,只是覺著孟叔遠在錦州之戰中或許確實是罪魁禍首,但不至於成為世人口中的大奸臣,頂多是言正口中的無能之輩罷了。



    三人路過一家成衣鋪子時,她問謝徵:“你的斗篷髒了,買個新的換著穿?”



    謝徵濺到泥漿的斗篷已經被他解了下來,這一路都疊放在臂彎裡。



    他掃了一眼鋪子裡那些花花綠綠的料子,道:“不必,日頭出來了,這會兒也不冷。”



    樊長玉道:“那買條髮帶?先前買的那條我瞧著你不是很喜歡,都沒怎麼見你用。”



    話落就見謝徵神色莫名地盯著她。



    樊長玉不覺得自己那話哪兒有問題,睜著一雙杏眸同他對視著,彼此瞳仁裡都映著對方的影子。



    只不過一個澄澈清明,一個幽深晦暗。



    片刻後,謝徵先移開了視線,說:“也沒有不喜歡。”



    樊長玉覺得他這話說得跟打啞謎一樣,不明白他既然沒有不喜歡,為何又不用那根髮帶,道:“你給寧娘買了那麼多東西,你也選個新年禮物吧,我給你買!”



    謝徵嘴角平直了幾分:“你不是給過我紅封了?”



    樊長玉道:“壓歲錢跟新年禮物哪能一樣?”



    謝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在我這兒是一樣的。”



    樊長玉覺得他這是拒絕讓自己幫忙買新年禮物的意思,便也沒再強求。



    她看了一眼日頭:“陪你去書肆買完紙墨再去王捕頭家怕是遲了,晚些時候又怕書肆關門,這樣吧,你自個兒去書肆買東西,我先帶寧娘去給王捕頭拜個年。回頭你買完書就先在書肆那邊等我,我把東西拿去王捕頭家了就帶寧娘過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