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顧營長家裡多了個小楚同志,真是變得不一樣了!當爸的開心,孩子們也開心,一家四口成天樂呵樂呵的!”

    嫂子們的聲音漸行漸遠。

    而整個過程中,顧驍都盯著楚婉看。

    他想著媳婦是不是委屈了,可仔細一看,並沒有。

    楚婉不委屈,也不難過,把她姐趕走時,連眼睛都沒眨,只不過現在安靜下來,還是有點懵。

    她重新拿起周老師送來的通知書,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到凌城的頭一天晚上就知道你這幾天為什麼不高興了。”顧驍說,“但是一時趕不回來。這件事是我沒跟你說清楚,到結婚這一步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安年和歲歲是我收養的。”

    直到現在,楚婉仍舊覺得這一切不太真實。

    原來他心中根本沒有別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說道:“我不是在意安年和歲歲。”

    “那是在意什麼?”顧驍走近一步,溫聲問。

    其實他很清楚,但就是想等她親口說出來。

    楚婉垂著眼簾,目光落在通知書上孩子姓名的那一欄,輕聲道:“我怕你還惦記著孩子們的媽媽。”

    整件事發展至今,他們都太想當然,誰都沒把話說清楚。

    現在終於能將一切敞開來說,她有一些羞澀,但更多的是釋然。

    “由始至終,”顧驍低聲道,“就只有你一個人。”

    沒有前妻,也不可能等任何人回來,他們結婚了,兩個人就是彼此的唯一。

    只是這段的婚姻,在下決定的那一刻,有些衝動,才鬧了這麼多誤會。

    如今誤會說清楚了,楚婉的心裡頭甜甜的。

    但與此同時,她對安年和歲歲的感情由喜歡轉為心疼。

    她已經二十歲了,但仍舊記得兒時察覺到不為父母偏愛時心中苦澀的滋味。

    安年和歲歲還這麼小,父親犧牲已經是巨大的打擊,之後又被母親拋下……

    楚婉漂亮的眉擰起來:“安年和歲歲的父親犧牲時,他們已經懂事了嗎?”

    “那個時候,歲歲才幾個月大,是後來在託兒所長大的時候聽老師和阿姨們說的,但也是似懂非懂。”

    楚婉又問道:“安年呢?”

    “當年安年三歲多,從小由他母親帶大,對她很依賴。包小琴走的前一天,還跟安年說,等醒來給他蛋餅。安年一早醒來,發現她不見了,不哭也不鬧,就等著,說她會回來的。”

    這件事,是莫奶奶告訴顧驍的。

    她說,接下來一連好些天,安年都在等,等著媽媽回來給自己蛋餅吃。

    可是包小琴沒有回來,音訊全無。

    村裡的孩子們聽了大人說的話,就笑話安年,是被媽媽丟掉的孩子。安年和他們打了好幾回架,才三歲的小糰子,打不過那些大孩子們,身上和臉上掛了彩,但仍舊倔強地說,媽媽就是會回來的。

    直到時間長了,一直沒有媽媽的消息,他才終於失望,從此以後再也不提媽媽,就連自己最喜歡雞蛋餅都沒碰過。

    也不愛開口了,總是安安靜靜的,耷拉著腦袋,也不知道想什麼。

    楚婉低垂著眼簾,聽完這番話。

    那時候小小的安年,等待時的每一分每一秒,會覺得煎熬嗎?還是充滿著希望?

    楚婉問了很多關於顧驍收養兩個孩子的事。

    原來那會兒他一個人很難,歲歲成宿成宿不睡覺,安年愣愣地坐在小院角落裡不說話。他不好給大院裡的戰友和戰友家屬添麻煩,就獨自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要是我們能早點認識就好了。”楚婉軟聲道,“還能幫幫你們。”

    顧驍看著她眼底的黯然,問道:“三年前?那時你才幾歲?”

    “十七歲。”

    他低笑:“十七歲,自己都還只是個孩子。”

    看著楚婉不好意思的笑容,顧驍的眸光深了一些。

    三年前,她十七歲,接到通知書,即將成為下鄉知青,準備著前往寧玉村。

    而他二十三歲,從寧玉村接走了安年和歲歲。

    之後那三年,顧驍沒有時間回去探親,是莫奶奶時不時來軍營見孩子們。

    其實此時此刻,他的想法和楚婉一樣。

    如果他們能早一些相識就好了。

    那樣的話,興許她不用接受父母的包辦婚姻,也不會在那段日子吃苦受罪。

    空氣彷彿安靜下來。

    和他待在一起,楚婉不再像之前那樣侷促不安。

    抬起眸時,她發現他身上的軍裝有點髒:“累了好幾天,你先休息一下吧,把衣服換下來。”

    “我幫你拿去洗——”楚婉的聲音逐漸微弱……

    因為她看見顧驍已經抬手直接脫了軍裝,動作乾脆利落,裡面剩下一件黑色的背心。

    他的背很寬,看著清瘦挺拔,肌肉卻很結實。

    抬起手問她拿肥皂時,胳膊上覆著的肌肉繃緊,線條流暢。

    “肥皂?”楚婉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小跑著去拿肥皂和洗衣盆。

    顧驍打了水,把軍裝浸泡進去。

    楚婉將肥皂放在盆裡,揉出細膩的泡沫,小手搓洗軍裝。

    “我來。”顧驍站在她身旁,兩隻大掌想要接過自己的衣服,卻一不小心,握住她的手。

    楚婉的手白皙柔滑,上面覆著泡沫。

    她纖細的胳膊輕輕推他,想要讓他去休息,卻推不動,反倒讓盆裡的泡沫濺了起來。

    顧驍伸手,像歲歲玩泡泡似的,將泡沫蹭在她的鼻尖上。

    楚婉嫩白的小臉上掛了一個小泡沫,她躲開,也騰出手,將泡沫往他臉上抹。

    他稜角分明的臉上被勾了一個綿密的泡沫,輕輕一碰,泡沫“啪嗒”一聲被戳破。

    楚婉“噗嗤”笑了一聲,眼底多了幾分難得可見的孩子氣。

    炙熱的陽光下,小倆口在小院一同洗一件衣服,玩得起勁。

    一個人默默拿柳拍子拍打被褥的沈翠珠望著這一幕,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珠。

    翠珠嫂子納悶,他倆咋不怕熱?

    洗件衣服都能爭來搶去,洗出花兒來。

    年輕多好啊。

    ……

    下午放學時,顧驍和楚婉一起去託兒所接兄妹倆。

    遠遠地看見顧爸爸,歲歲的小嘴巴就快要咧到耳後根去,興沖沖地跑過來。

    小糰子五天沒見顧驍,這會兒就跟過年似的,可愛的笑容就像是能甜到人心裡去,小手摟著他的脖子:“爸爸!爸爸!”

    楚婉揉了揉歲歲的小腦袋。

    安年比歲歲要大,不和她在一個托兒班,因此比妹妹晚一些出來。

    一眼望去,他看見顧爸爸抱著歲歲,楚婉姐姐則站在他們身邊,三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六歲的小朋友平時不愛笑,此時卻不自覺牽起嘴角,眼中滿是嚮往,恨不得快走幾步,加入他們。

    “安年。”馮清雅在後面喊道。

    “馮老師。”安年回頭。

    這些天,每回都是小村姑來接安年的。

    馮清雅好幾次想試一試讓小村姑當場出洋相,但卻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難得顧營長也在,馮清雅搭著安年的肩膀,笑著說:“老師送你出去。”

    “不用了。”安年搖搖頭,丟下這麼一句話。

    話音剛落,他已經小跑著走了。

    馮清雅搭著孩子肩膀的右手騰在半空中,僵了一會兒,才緩緩收回去。

    “安年肯定和小村姑處不好,這孩子難接近,我也是費了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撬開他的嘴巴,平時他在托兒班,才偶爾願意和我說幾句話。”

    葉老師就見不得馮老師總這麼喊顧營長的媳婦。

    “別成天村姑長,村姑短的。”葉老師說,“農村怎麼了?農村廣闊,在那裡能大有作為。”

    馮清雅笑出聲:“什麼作為?下地賺工分的作為嗎?說真的,我就見不得這種沒文化的。”

    “你又不是什麼大學生,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幹什麼總是笑話別人沒文化?”葉老師又說。

    馮清雅聳肩:“我不是考不上大學,是沒法考。葉津津,你怎麼總是漲村姑志氣,滅自己威風!”

    葉老師也不知道馮清雅這清高勁兒是哪來的,斜了她一眼,默默將視線收回來,準備回班裡。只是她一個抬眼,正好看見安年跑到楚婉和顧營長身邊時的樣子。

    馮老師說安年和顧營長的小媳婦處不好,可瞧一瞧,不是處得挺好的嗎?

    “一家四口笑得多開心啊,誰看了不覺得幸福?”葉老師說到這裡,又頓了一下,“馮老師,當初顧營長不同意和你相親,是他自己的決定,你拿人家營長沒辦法,就盯著他媳婦不放幹什麼呀?顧營長喜歡,就算是小村姑,他也覺得可愛,要是不喜歡,就是考上了大學,也就那樣!”

    “你!”馮清雅臉色漲紅,跺了跺腳,“我早把那件事給忘了!”

    被戳中心事的馮清雅看著葉老師嘲諷的目光,臉色愈發難看。

    當時顧營長拒絕和她接觸,她哭了好幾天,想著他未來媳婦究竟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