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等一下。”趙白魚叫住他:“抓到孫負乙後,關在呂良仕隔壁牢房。”

    “為什麼?”崔副官不解。

    趙白魚:“我想套出呂良仕口中的賬本,有人要殺呂良仕,而孫負乙知道後,他會想方設法保護呂良仕。”

    什麼意思?

    完全聽不懂。

    崔副官假裝很懂地點頭,轉身就離開,不到一個時辰便傳回他已經將人控制住的消息,且將他關在呂良仕牢房隔壁。

    趙白魚聽完,回一句‘知道了’便將注意力放回書本,窗口案桌上的線香燃盡,最後一點香灰掉落,門口傳來硯冰的聲音。

    “五郎,來信了。”

    趙白魚抬頭:“拿過來。”

    硯冰把信遞給趙白魚:“是小郡王的信……奇怪,之前都讓海東青送信,這回怎麼是飛鴿傳書?”

    趙白魚拆開書信:“霍驚堂在揚州,離這兒近,用不著猛禽。”

    硯冰對倆人的信件內容沒什麼興趣,轉身到窗前換新線香,順便更換屋裡的鮮花水果。趙白魚一目十行看完信件,雖說早有預料,真到確定的一刻到來,還是大吃一驚。

    驚訝過後便是思索對策,該怎麼從當下淮南官場這團爛泥裡全身而退,還能將其一網打盡?

    趙白魚來到書桌前,提筆卻寫不出一個字,這時崔副官步伐匆匆地跑進屋,差點跟硯冰撞個正著。

    崔副官:“正在審問孫負乙,但他骨頭硬得很,什麼酷刑都吃得下,愣是不肯招供。我讓黃青裳到他面前指認,這傢伙還能嘴硬狡辯黃青裳認錯人,反過來罵我謀害朝廷命官……我呸!就他還朝廷命官?謀財害命的狗官!”

    “對了,呂良仕不關隔壁牢房嗎?我特地選個能讓他看見酷刑輪番招呼孫負乙的牢房,狗東西被嚇暈不說,還嚇尿了。”

    崔副官哈哈大笑,緊接著苦惱道:“都嚇成這德行,呂良仕還是沒鬆口賬本的事。”

    “意料之中。”趙白魚:“賬本是呂良仕唯一的救命稻草,丟了就真沒命,何況我們擺了他一道,他現在指不定多防備我們。”

    崔副官點頭,又問:“孫負乙怎麼說?要不把黃氏孤女還活著,且是孫負乙殺人滿門和劫賑災銀唯一人證的消息放出去,把安懷德嚇個狗急跳牆?”

    “安懷德要那麼容易被嚇到,他就做不到一省帥使。”

    “那怎麼著?孫負乙被扣在江陽縣,安懷德遲早知道,而且原本駐守江陽的淮軍、南軍明日一早就必須撤回行營,要是安懷德帶軍殺我們個猝不及防怎麼辦?”

    “我們還有一個大招沒放。”

    硯冰跑來湊熱鬧:“什麼大招?五郎你快說來聽聽。”

    趙白魚眼也不抬:“中庸第三十二章背了嗎?知道意思了嗎?”

    硯冰頓時偃旗息鼓,無聲回到角落裡默誦四書。

    崔副官接著硯冰的話茬問大招,趙白魚說是兩百萬兩賑災銀。

    “可我們不知道賑災銀在哪啊。”

    “你們小郡王知道。”

    “小郡王知……將軍知道?將軍來淮南查賑災銀被劫的案子了?查到銀子下落了?在哪?什麼時候去搶回來?”

    霍驚堂的行蹤瞞著人,崔副官沒跟在他身邊做事,自然也被瞞著。

    “銀子在揚州。”

    “離這兒不遠,小趙大人您立刻調兵去搶回來——”

    “那筆銀子現在是燙手山芋,落我們手裡已經不管用了。”

    “怎麼說?”

    趙白魚搖搖頭:“不可說。”

    崔副官:“……”小趙大人越來越像將軍喜歡賣關子,就很難受。“話說回來,是將軍告訴您銀子的事?”

    “我猜的,寫信問,他就說了。”

    小趙大人為什麼能猜到將軍知道銀子的下落?難道這就是有情人之間的心有靈犀?

    崔副官不自覺說出疑惑,得來趙白魚一個奇怪的眼神:“你腦洞挺大。霍驚堂和我通信時說他在揚州,我尋思他沒事到揚州幹嘛,如果是為我而來,為什麼不進江陽縣?如果是為時疫或者章從潞的案子而來,前者已經解決,後者有我一個欽差就夠了,所有原因都排除,那就剩下最後一個可能。”

    “徐州賑災銀被劫。”

    趙白魚想到要說的話,當即提筆寫下來:“銀子在徐州被劫,霍驚堂為什麼留在揚州?除非他知道銀子在那兒。”

    崔副官下意識問既然知道銀子在揚州為什麼不搶回來,說完發現回到剛才‘銀子為什麼燙手’的問題上,而趙白魚兀自寫信,彷彿沒聽見。

    心知不是他能知道的原因,崔副官就聰明地閉嘴。

    趙白魚此時心裡也在嘆氣,本來銀子到誰手裡就算掌控主動權,誰知道搶賑災銀的人能和前朝素有賢王之稱的靖王扯上關係?

    霍驚堂來信裡寫:【華氏一族曾和聖祖一起推翻前朝統治,平分天下。聖祖先一步抵達京都稱帝,華氏不得不退居為臣,為安撫華氏,聖祖賜華氏丹書鐵券,言明今後華氏子孫無論犯什麼法都不能定罪。有免死金牌在手,華氏才甘願讓步,但華氏三代後人丁凋零,迅速沒落,直到華氏女出世,家中再無其他子嗣。華氏孤女入東宮為良娣,賢良淑德,後被封為淑妃,誕下一子,成年後賜封號靖王。】

    華氏孤女是霍驚堂的祖母。

    【華氏丹書鐵券被留給靖王,任何時候都能保他一命。】

    【陛下登基前幾年,朝局混亂,事事被靖王門黨掣肘,就差被逼宮。就我父親早年乾的那些事,夠他死好幾回,可惜有丹書鐵券在手,陛下毫無辦法。】

    這就是銀子燙手的根本原因。

    賑災銀就藏在靖王名下的寄暢山莊裡,誰劫的官銀一目瞭然。

    這一遭很好解釋為什麼身為太子門黨的安懷德要劫殺賑災銀,因為他實際是靖王門黨。

    表面是替太子養兵,實際是養靖王手裡的那支西北軍,二十幾年來從未放棄謀朝篡位的打算,也是夠堅持不懈的。

    靖王手裡有免死金牌,揭發他劫賑災銀、殺朝廷命官也殺不了他,起碼有個理由拿走他手裡的兵權,殺不了但可以圈禁。

    問題是寄暢山莊裡出現大量禁軍,說明靖王養的兵就在揚州府。

    謀朝篡位是誅九族的罪,沒法適用於靖王身上,畢竟元狩帝也在九族之內,但是這重罪之下,肯定能殺靖王了吧?

    欸,就不能。

    開國聖祖親賜的丹書鐵券能無視嗎?

    必然不能,尤其立國之後,華氏三代凋零本就讓人心裡犯嘀咕,大家明面沒說,私底下都猜是不是皇家怕華氏不甘心,哪天突然蹦出來篡位,於是悄悄謀害人家子嗣。

    別說,謠言有理有據,趙白魚以前還有點相信。

    要是廢了丹書鐵券,豈不坐實民間謠言,欲置華氏後代於死地?

    更何況是聖祖金口玉言,誰敢動?

    回到原來的問題,不能廢的丹書鐵券和大景律法互相沖突,怎麼解決?

    誰揭發,誰解決,誰第一個冒頭搶功,誰就是出頭鳥。

    誰來都沒法解決它,一旦捅破就是直接撕開元狩帝的臉面,當年先帝差點廢太子位,改立靖王,元狩帝艱難險阻才登基。

    登基後,處處被靖王門黨為難,也是一番艱苦卓絕才拔1除靖王門黨,可二十多年過去仍然沒法處理靖王,更沒法拿會靖王手裡的西北兵,靖王早就是元狩帝恨欲除之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