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右參謀更建議:“帥司行動不可張揚,令營兵悄悄潛入七十二寨,切莫打草驚蛇,更不必告知徐州知府。我觀他的奏報,字字句句有位漁家寨開脫的意思,難保賀光友沒和漁家寨有什麼勾連。”

    其他官員附和,紛紛提出自己的見解。

    安撫司又名帥司,雖管兵權,但安懷德並非武將出身,只是觀他坐於中堂,年齡約莫四十五六,正是精神矍鑠的年齡,身材魁梧、硬朗,倒有點像行伍之人。

    他表情不怒自威,目光僅一瞥就彷彿能洞察他人心思,尤為銳利可怕。

    一眾官員見他不說話,便都有點忐忑:“帥使,不知您意下如何?”

    “嗯。”安懷德雙手放在膝蓋處,閉上雙目從容說道:“你們的建議都不錯。”頓了一會兒便問:“徐州的奏報應該呈交京都了吧?”

    左參謀:“按路程,該到了。”

    安懷德:“前一陣章從潞死在徐州驛站,這會又是兩百萬兩賑災銀在徐州消失,看來徐州這個地方風水不好。”

    右參謀:“兩樁事發生時間距離太近,就怕陛下誤會到您頭上。”

    安懷德笑兩聲,語氣從容且溫和:“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老夫為官三十載,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何況老夫身為淮南帥使,管轄一省十四州府軍務治安,在這地界發生的任何事都是本使的責任,斷無袖手旁觀的道理。”

    “陛下對老臣恩重如山,老臣為君分憂,責無旁貸。所以無論是火燒監察御史還是賑災銀被劫,老夫都必須管。就算陛下怪到我頭上,要摘我頭頂的帽子,那也是理所當然。是我失職在先,任何處罰下來,我都心甘情願接受。”

    一眾官員聞言紛紛敬佩:“安帥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實為忠臣良相,我等自愧不如。”

    此時,安撫司參議官孫負乙經過大堂,朝裡頭看去,和睜眼的上差安懷德對視,微不可察地點頭。

    安懷德重新閉上眼,氣定神閒地說:“在上諭抵達之前,本使親自到徐州處理賑災銀被劫一案,望能亡羊補牢,將功補過。”

    停頓幾秒,安懷德意有所指地說:“漁家寨疑點最大,便如參謀所說,先圍起來一個個審問。如有人持械反抗,必為亂黨無疑。”

    ***

    三日後,漁家寨。

    天色微亮,曦光破開雲層灑落大地,山巒間籠罩薄薄的霧氣,湖面金光燦燦,於連綿群山間開闢出大片農田,農田之上則是錯落有致的木屋,原是煙火氣息很足的村落而今破壞荒涼。簡陋的木質寨門塌了一邊,‘漁家寨’三個字被劈裂,留下深深的刀痕,旁邊還有掉落的農具和鮮血。

    ‘隆隆’聲響,馬蹄陣陣,似有千軍萬馬踏步而來,煙塵滾滾,一列從人到馬都披重甲的騎兵踏晨光而來,踩進滿目瘡痍的漁家寨,深入腹地,遍地是刀痕斧刻,唯獨不見屍首。

    不遠處忽然有尖叫聲傳來,為首的重甲騎兵駕馬躍過倒地的屏障,在駿馬飛馳時迅速翻身下馬,兩三步上前,手中玄鐵長1槍挑開壓在女人身上企圖為非作歹的壯漢,抬腳重重踹向壯漢的胸口,胸骨霎時凹陷進去,當場斃命。

    回望騎兵身後的路,走過的地方凹陷出約有兩三公分的腳印,足見腳力恐怖。

    女人驚恐地看著他們,抱著胳膊蜷縮身體,頭頂一陣黑暗,下意識抓住,手裡柔軟的觸感告訴她是一塊布,而後聽見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你是漁家寨倖存者?”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是、我是鹽幫的人,本是來這兒收上個月的鹽賬,沒成想遇到官府來漁家寨剿殺亂黨,當時兩邊火併,我害怕被牽連就找地方躲起來,天一亮才出來,結果撞見來撿漏的山匪才差點被——多虧大人相救,三娘感激不盡!大人,我不是漁家寨的亂黨,我真是徐州青山鹽幫的,我們還有本地鹽鐵司同意開挖鹽井的文書——”

    “漁家寨是被徐州知府以亂黨之名帶兵圍剿嗎?”

    三娘遲疑:“我當時躲起來,沒看見人,但有聽官兵喊帶頭的‘孫參議’,還聽他們提到什麼‘賑災銀’、‘安帥司’?”

    “漁家寨可有活口?”

    “殺了大概八.九個人,剩下漁民被押進大牢,要定他們窩藏罪犯、勾連亂黨的罪名。”

    “走吧。出去後別說你見過我們。”

    “三娘明白。”她連來過漁家寨都不會說,眼下誰敢跟亂黨有勾連?

    猶豫地向前走幾步,三娘回頭見那十幾名重甲騎兵停在原地,偉岸身姿與身旁高大的駿馬相得益彰,烏泱泱仿若話本里懲惡罰貪的天兵天將,不怒自威,令人心顫。

    三娘不敢久留,速速離去。

    “將軍,我們來遲一步。漁家寨還是被當成替罪羊,安撫使那邊的人證物證估計都已經準備好,就等三堂會審、畫押定案,章從潞和兩百萬災銀被劫的案子恐就此了結。”

    解開連接頭盔遮住臉的披面鎖子,露出霍驚堂俊美出塵的臉:“漁民得救,案子得查清,賑災銀也必須找到。”

    重騎兵散指揮:“但現在我們只知道章從潞是死在安懷德手裡,不知道賑災銀在哪裡,也沒有安懷德貪墨河道銀子的證據,完全是一頭霧水,無處下手,更別提救漁民。”

    霍驚堂翻身上馬:“先留徐州暗中調查。”

    “是!”散指揮回身,手指抵在唇邊發出尖嘯。

    十幾名重騎兵原地解散,沒入山巒,不見蹤影,連來過的痕跡也被抹除乾淨。

    ***

    京都大內,龍亭湖。

    元狩帝在釣魚,旁邊站著康王,不一會兒便有大太監匆匆跑來小聲說皇后身邊的內侍太監送了甜湯,正在外面候著。

    元狩帝:“端進來,就說朕突然想吃皇后身邊人做的炙鴨,晚上過去。”

    大太監領命去回話,很快端回甜湯,元狩帝直接接過。

    康王勸道:“陛下,湯熱,還是放涼為好。”

    元狩帝:“我倒覺得喝完能涼心。”

    話外有話,但事關帝后,康王可不敢隨意接話。

    元狩帝喝完甜湯,盯著魚竿,倒是主動開口:“皇后是來試探我,看我對賑災銀失蹤的態度。”

    康王:“太子真敢碰賑災銀?”

    元狩帝:“他不至於糊塗到這地步。”

    康王:“是五皇子?”

    元狩帝:“雖然老五蠻橫霸道,沒什麼仁愛之心,但他聽太子話。”

    康王皺眉:“不是太子也不是五皇子,難道真是亂黨?可從未聽過徐州出現敢劫官銀的亂黨——安懷德傳回來的奏報裡說有亂黨持械殺官兵,後被盡數剿殺,而窩藏亂黨之人也被抓進牢獄,只是還沒審問出賑災銀的下落。”

    元狩帝:“還是晚了。”

    “陛下早就預料到安懷德的行動?”

    “徐州知府賀光友奏報提到漁家寨,朕就料到它會被當成替罪羊,同時解決章從潞和賑災銀被劫兩樁事,所以令子鵷帶十五唐河鐵騎快馬加鞭到徐州漁家寨。朕這邊得到消息的時間本就晚於安懷德,傳訊一來一回,有所延誤也在預料之中。”